「但我輩修士,哪怕是做不到匡扶正義,又怎可做那為了一己之力而損萬人之利的事?!」燕聽霜竭力爭辯,「宗主,您可知道夢界傾塌會有怎樣的後果?您可知曉那些夢妖對凡人是怎樣恐怖的妖魔?更何況隨著夢界的傾塌,無色/界也很可能隨之坍塌,到了那時,數不盡的妖魔蜂擁而出,佔據人間,那可是比所謂的海獸和所謂的鬼魅更可怕的東西!若最後人間生靈塗炭,人族也受到重創,那我們……我們又該以何等面目去面對這些慘死的人們、面對白玉京的先輩們?!不,不行,我一定要將此事告知仙尊!」
見燕聽霜怎麼都不聽勸,殊元道人有些不耐了:「莫要做這等杞人憂天之事!夢界乃是一方小世界,哪裡是說塌就會塌的?更何況此事本就由仙尊默許,若當真出了事,仙尊也有能力將其挽救,你又何必想那麼多?」
「什麼?仙尊他……」
燕聽霜心中震動至極,腦中一片混亂。
殊元道人便是在此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燕聽霜,我知曉你心中有你的堅持,但你莫要忘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白玉京的弟子,更是逝去的風長老的弟子。哪怕到風長老的最後一刻,他都在擔憂著你……你可還記得他對你叮囑了些什麼?」
——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這是燕聽霜顧及了一輩子的東西,也是他的師尊風平林給他留下的最後四個字。
曾經的燕聽霜並不覺得這個詞有什麼問題,甚至他正身體力行地實踐這個詞。為了大局,他在知曉了師易海叛離師門的理由後,依然堅定不移地在外人面前維護白玉京,不容任何人說白玉京一句冒犯之言;為了大局,他在明白徐觀己的憤怒和絕望後,也依然沒有向外人透漏隻字片語,只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徐觀己。
而如今……如今,他又要為了大局,為了維護白玉京的利益,坐視一方小世界的傾塌而不管不顧……
大局?這就是大局嗎?
燕聽霜頹然閉上眼,面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了下去。
自此之後,整整百年,燕聽霜再沒有離開過覽天樓。
他閉目修行,對那些從身邊流過的靈石視若無睹,只坐在覽天樓中,閉門謝客,驅趕所有登門拜訪的人,將此處化作了白玉京內的孤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沉溺在修行之中,再未起身。
然而百年過去了,曾經的沈辭鏡成了合/體期的玉清真人,風頭一時無二,曾經的雲霄公子也緊隨其後,來到了分神期,只等最後的突破,而他——作為玉清真人和雲霄公子的同輩,他卻被這二人遠遠拋開,停留在了金丹,百年之中再無寸進。
他鬚髮皆白,分明是金丹修士,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殊元道人曾草草勸他過幾句,但見燕聽霜不聽,便也就作罷。
在殊元道人看來,燕聽霜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糊弄。哪怕這人心裡是不認同的,但也會去做,而且還會做好——而殊元道人需要的,也僅僅是這一點罷了。
到了最後,如果燕聽霜當真沒能想通,自己將自己逼死了,那殊元道人也最多就可惜一下這個好用的工具人罷了,但這沒什麼緊要,因為接下來他會很快再去找下一個絕不會背叛白玉京的工具人,心裡並不會為燕聽霜歉疚半分。
畢竟燕聽霜一沒有驚採絕艷的天賦,二沒有出類拔萃的修為,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
甚至殊元道人最近已經開始物色起了下一任覽天樓守樓人,也想好了日後燕聽霜死後屍骨的去處,甚至想好了當下一個守樓人看到覽天樓的秘密時,他要以怎樣的方式對其威逼利誘,讓對方乖乖守樓……殊元道人想了很多很多,而他唯獨沒有想到的是白玉京的衰敗。
殊元道人永遠都不會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