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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藍色的天空一碧如洗,黑壓壓的雲朵壓下來,越來越低,直到完全壓迫著這方小小的庭院。
鄭遠池跪在老太爺書房的石階上,後背挺的筆直,他跪在此地已經兩個時辰了膝蓋已經從痠疼變的麻木,頭上的鮮血似乎已經凝結,此刻只有微微涼意拂過面頰。
他從小到大就是四兄弟最懂事,最不讓人操心的,這是他第一次受罰。
可是他不悔。
他的人生一直沿著父母設定的軌跡,三歲成句,七歲成文,熟讀四書五經,走正規的科舉仕途,就連發妻也是父親逼他娶的。他可以長此以往的窩囊的活著,做皇上忠心的臣子,做父母最孝順的兒子,可是他決不能容許心愛的女人因為他的窩囊誤了終生。
所以,他要忤逆一次,只忤逆這一次。
第二十一章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細雨如絲,打溼了地面,也浸透了鄭遠池的衣裳。
一陣涼意襲來,鄭遠池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微微挽起袖子,復又挺直了脊背,筆直的跪在老太爺的書房門前。路過的小丫鬟們斜目望去,見三爺身上已經溼透,雨珠順著他的面頰滴答流下,可他依舊面色堅毅,猶如勁松般屹立雨中,心下有些不忍。
“老太爺也真是的,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個三妻四妾的,怎麼就不許三爺納妾呢!初月姑娘性子那麼好,和三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嘛!”老太太房中的巧兒和老太爺的近侍憐竹縮在走廊一角小聲議論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三夫人過門剛一個月,三爺就急著納妾,老太爺對三夫人孃家也沒法交待。”巧兒嘆息道,“其實,老太太先前也是不同意初月姑娘做妾室的。我聽說,三爺去接初月姑娘的時候,知縣老爺怎麼都不放人,是三爺用銀子把這事壓下來,還和知縣老爺保證給初月姑娘一個名分,這才能把姑娘接回來。我估計,知縣老爺也是看上了咱們三爺,希望和鄭家攀上交情,否則怎麼會為了初月姑娘就得罪富豪鄉紳呢!”
憐竹深表贊同,又想起什麼似的,說道,“聽說三爺那些銀子還是從三夫人那拿的呢,這三夫人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我以前聽說,三夫人出閣前性子可潑辣了,因為當時三爺退婚的事她就跳河自盡,這下子要是知道了三爺要納妾,她是不是要拉著三爺一起跳河了?”
憐竹說完,巧兒也笑了,兩人推搡間,只聽身後傳來冷冷一句,“我惜命的很,不勞煩你們惦記。”
兩個丫鬟回頭一看,正見陳芸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她身上只繫了一件青色披風,髮絲微亂,看起來人竟有些憔悴,難不成兩個人的話都被三夫人聽了去?兩個小丫鬟頓時一驚就要下跪,陳芸扶住她們的胳膊,無力的嘆了聲,“退下吧。我只說一次。”
兩個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陳芸不怒不悲表情,忙弓著身子退下。
陳芸站在原地,看著書房前那個固執的身影,暗自苦笑著。
鄭遠池被雨淋的已經沒有了知覺,卻忽然感到自己的這方天空已經沒有雨珠落下,剛要抬眼一看,陳芸已經撐著傘蹲坐在他的身前。
先前大半個月,兩人處的不錯,鄭遠池對他的這位妻子雖說不上愛慕,但也沒有最初的反感,尤其是最後相見時,陳芸抱著銀子叫他務必將初月接回家時的真誠神情,他甚至對眼前的女子產生了好感。他去接初月的時候,並未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的局面,和初月在清平彼此相擁時,他甚至也想過家中的妻子,心裡湧起一絲愧疚,但很快就被和心愛之人和好如初的欣喜所蓋過。如今,他和陳芸四目相望時,那股愧疚才又湧上心頭。
他不自覺的低下頭,別開陳芸的目光,只聽眼前人一聲輕笑,“鄭遠池,你是在覺得對不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