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看自己的岳丈,再看看血跡橫流的大殿,又見負責太極殿的黃門總管戰戰兢兢望著自己,等拿主意,才吁了口氣說:“尚書令……說得是。其他不急,先打掃出來。”
“其他也有當務之急的事!”庾含章突然語氣變得凌厲起來,目視皇甫道知說,“太后和皇帝已經到後頭休息了,難道不是攝政皇叔處置一應事務?難道——”他平和淡然的一副面孔,眼睛中卻射出銳利的目光:“桓氏族人,現在不拿問,還等他們結集家臣部曲再行拿問?”
皇甫道知冷汗都出來了,在這群老謀深算的重臣面前,他簡直是個無知無能的少年郎,灰頭土臉地頻頻點頭,好一會兒才對自己身邊曾伯言之類心腹道:“快,拿冊子來點數一下,今日入宮常參的朝臣,桓姓的還有幾個在這裡;與之結黨的朝臣,又拿住了幾個?”
庾含章微微頷首,不勝煩惱似的揉了揉前額,說:“今日大變,出人意表,建德王接下來要處置的事情多,還請保重身子。老臣這會兒頭裡有些不好,先告退一下。”他自說自話,都沒有等皇甫道知點頭,便離開了太極殿。
皇甫道知腦子裡一團亂麻似的,好一會兒,突然看見還傻站在一邊的鮑叔蓮和衛又安兩個,才突然想起來一件要事,額上汗出如漿,失聲喝道:“快!把庾太傅追回來!他手中握著調動所有虎賁禁軍的虎符!”
然而已經晚了。
太極殿的變亂,隨著桓越的逃出和庾含章的離開,很快波及到外朝。桓執中握有九門之中三門的權柄,他一被殺,他的手下既有仇恨,又有擔憂——覆巢之下無完卵,自己少不得被清算——桓越聲淚俱下的傾訴,立時讓三門的虎賁侍衛鼎沸翻天,當即一個個撕下中衣上的白絹布條紮在頭上為桓執中戴孝,亦是作為反攻的記號。
庾含章手執虎符,到自家掌控的四門安撫一通,要義便是:任他天翻地覆,我自安然不動。然後,他回家“睡覺”去了。
得知訊息的趙太后已然抓瞎,她速命自家的心腹鮑叔蓮和衛又安執蓋有皇帝印信的懿旨找人救駕。然而四門告知他們只看虎符,不看聖旨,另三門沸反盈天,還有“姓”皇甫的兩門,不知如何是好,雖然準備在先,但並不是準備守城的,因而也處於亂哄哄的一片。
楊寄耳朵最靈,聽見外頭喧鬧不同往常,知道出事了,腳底抹油準備溜號。但他看見皇甫道知還站在那兒,不由糾結了一下:再恨這個人,但是萬一他出事了,沈沅陷在他的府中,不知會不會被殃及——他又沒那個本事闖王府。楊寄想起那日和沈嶺的半夜交談,發覺這便是他的“楊朱歧路”,丟下仇人自己逃跑誠然快意恩仇,但是他要考慮的,是對沈沅有沒有壞處。
楊寄幾步飛奔到建德王身邊,用力推了推他說:“走!”
“去哪兒?”皇甫道知夢遊似的。
楊寄半是私憤,半是要促這傢伙清醒,伸手就是毫不客氣一個耳光:“逃跑啊,去哪兒!”
皇甫道知痛得身子旋了半圈,清醒是清醒過來,羞憤得幾乎要把楊寄這犯上的傢伙千刀萬剮。但局勢已經容不得他細想,曾伯言和曾川也跌跌撞撞過來:“大王!趁亂,快跑!刀劍無眼,萬一傷到了大王就糟了!到了府中,一切還好再談。”
皇甫道知被親信拖著拽著,往千秋門的方向而去。迎面一個人與他兜頭一撞。皇甫道知後退了幾步,被楊寄撐住了,而那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喲”了一聲,抬起臉來,也顧不得再叫喚,膝行幾步上前道:“太后有旨,請大王勤王保駕!”
皇甫道知自身難保,一腳踹在那人的肩膀上:“你該在太后榻上勤王保駕!滾!”
這人一身羅綺,披戴著高官的紫荷,大概就是衛又安了,楊寄忍不住注目了一下,這小子長得怎麼樣一眼竟看不出來,因為臉上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