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不到這裡;再前,兵荒馬亂的,歷陽就算趁秋收搶了些糧回去,這會兒估計也吃光了。廣陵和盱眙如何?”
廣陵和盱眙尚在抵抗,但也明顯力量不足。桓越道:“二十萬人,留十萬主攻歷陽,餘外分成兩路,一取廣陵,二取盱眙,勝利後渡江取三吳,環圍建鄴,也讓皇甫家的人嚐嚐餓肚子、吃人肉的滋味。”他白得泛紫的臉頰露出一點僵硬的笑意,很快隨著他口中逸出的白色霧氣一起,被凍結了。
城裡此刻是真到了糧絕之時。郡牧衙署的糧倉已經放空了,存下的螃蟹也吃得差不多了。路上,常有人走著走著就突然摔倒,然後就不動了。易子而食的慘聞只怕也不遠了。
沈沅瘦了一圈,圓臉型不變,下巴卻已經尖了。衙署的僕婦有氣無力回報道:“米麥還夠三天,螃蟹還有二十來只。”
阿盼居然學會了新詞,抱著母親的胳膊搖搖:“阿母,餓!餓!”
那張酷肖沈沅的小圓臉,雙下巴也消失了,胳膊上藕節般的肉肉也消失了,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哭,搖著母親的胳膊:“餓!餓!要‘啊嗚’!”
“啊嗚”是阿盼表示要吃東西。沈沅哄了半晌,對那個僕婦道:“多摻點榆樹皮磨的面兒吧,全用麥屑煮粥,太浪費了!螃蟹留著,一隻蟹,總夠一個人撐一天,不要貪圖口腹之慾,白白糟蹋了。”
阿盼扭股糖似的:“嗯!不要!要啊嗚!”
“乖!阿父到了,螃蟹算什麼?給你吃白米飯、熱湯餅、香豬肉、大肥雞……想吃多少,吃多少!”沈沅畫了好大一個餅,聽得阿盼怔怔的,把小手指含在嘴裡吮吸著,口水順著手指流下來,袖子都快溼了。
連那僕婦都覺得慘然,低聲道:“要不,投降吧。小娘子再餓下去,怕……”
沈沅扯出冷冷的笑意:“投降能有活路?後頭還有廣陵、盱眙、三吳、秣陵和建鄴,桓越正少個殺雞儆猴的雞。不屠城,桓越拿軍餉養我們這麼多人?我們熬了那麼久,要是最後關頭熬不住了,所不同的就是由餓死變成砍死罷了。”她最後說:“如果這是命,我認!這年頭,誰活得容易?我不怕!”
說話間,外頭的嘈雜聲響了起來,沈沅神色一懍,問道:“去看看,怎麼了?”
沒多久,僕婦便回來了,臉已經煞白:“攻城了!原來是八萬,這會兒又加了十萬……”沈沅的臉也白得雪一樣,半晌道:“一會兒,我去看看。”
“這外頭……”
沈沅笑笑道:“還能更壞麼?左不過死!那些螃蟹不留了,米麥也不留了!架起鍋來,我親自為前線守城的將士做羹湯!”
她也餓得頭暈眼花的,但此時,突然有了力氣。挽起袖子,洗淨雙手,叫僕婦把灶膛下的柴火吹得旺旺的,她站在那口直徑四尺多的大鐵鍋前,用心地做螃蟹羹。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周圍郡牧署的人們一片肅穆,靜靜地看著這或許屬於“破釜沉舟”的一餐。
幾十只大瓦罐,裹著飯焐子,運到歷陽城四門。開啟外頭的稻草焐子蓋,裡頭的羹湯還是滾熱的,再開啟瓦罐蓋子,一股撲鼻的鮮香彌散在空氣裡,大家都覺得嘴裡溼津津的,忍不住地暗暗咽口水。
他們的中領軍夫人,毫無貴婦的架子,一身布衣,挽起的棉衣袖口露出一截潔白的手腕,連一根最細的絞絲銀鐲子都沒有佩戴。“來!嚐嚐我的手藝!”
南城門下,便是黑壓壓的桓越大軍,十七八萬人虎視眈眈,等著用他們的巢車、拋車、雲梯……來破這座堅固的古城牆。可是雉堞上頭、各個哨樓,大家其樂融融地喝一碗羹湯——接下來會戰死?——管他!喝了熱湯再說吧!
糧食不足的情況下,每個人能分到的羹湯只有淺淺的小半碗。湯裡有蓴菜葉子,有薺菜秧子,有半枯的苜蓿草,有磨成粉的榆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