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停下來紮營休息。我喜歡在河邊紮營,傾聽潺潺的流水聲,或坐在帳篷裡,聽著雨點拍打篷頂的聲音。我們的隊伍不大,總共只有二十個帳篷。白天我騎在金黃色的駿馬上,緊挨著我的上師。路上,他不停地開示、說故事、修行,並特別為我設計修行法門。有一天,當我們快到揚卓曹(yamdroktso)聖湖時,遠遠看到從湖面反射出碧玉般的光芒,隊伍中的另一位喇嘛左頓(lamatseten),又面臨死亡的威脅。
喇嘛左頓的死,又給我另一個強烈的教訓。他是我師母的老師,師母迄今仍然健在。許多人認為她是**最有修行的女性。對我來說,她是一位隱形的上師,和藹可親,恭敬虔誠。喇嘛左頓身材魁梧,就像大家的爺爺。他六十幾歲了,很高,頭髮灰白,流露出絲毫不矯柔做作的紳士風度。他也是禪定功夫很深的修行人,只要一靠近他,就會覺得安詳莊嚴。有時候他會罵我,我也會怕他,但即使在偶然的嚴肅時刻,他也從來沒有失去他的熱情。
喇嘛左頓的死很特別。雖然附近就有一間寺廟,他卻拒絕去,他說他不想留下一具屍體讓他們清理。因此,我們照往常一樣地紮營,圍成圈圈搭起帳篷。喇嘛左頓由師母護理和照顧,因為他是她的老師。當他突然叫她過來的時候,帳篷內只有她和我兩個人在場。他對師母有一個窩心的稱呼,稱她“阿咪”,在他家鄉話的意思是“我的孩子”。“阿咪,”他溫柔地說,“過來。事情就要發生了。我沒有其他的話可以送給你,你還是老樣子,有你在身旁我就高興。你要像過去一般地伺候你的先生。”
她當下就轉身往外跑,但被他拉住袖子。“你要去哪兒?”他問。“我要去請仁波切。”她回答。“不要煩他,沒有必要。”他微笑著。“我與上師之間,是沒有距離的。”話剛說完,他凝視天空,就過去了,師母掙脫身,跑出帳篷,叫我的上師。我愣在那兒,動彈不得、
我很驚訝,竟然有人那麼信心滿滿地凝視死亡的臉。喇嘛左頓大可以請來他的喇嘛幫助他--這是每個人多麼期待的事--但他卻一點也不需要。現在,我知道箇中原因了:他的心中早就證得上師的現前。蔣揚欽哲與他同在,就在他的心中,沒有一秒鐘他覺得離開上師。
師母真的把蔣揚欽哲找來了。他弓身進入帳篷的樣子,我仍然記憶猶新。他看了一下喇嘛左頓的臉,盯著他的眼睛,咯咯笑了起來。他一向叫他“拉根”、“老喇嘛”。這是他熱情的表示。“拉根,”他說,“不要停在那個境界了!”我現在明白,他看出喇嘛左頓正在修習一種特殊的禪定法門,把他自己的心性和真理的虛空融合為一。“這是你知道的,拉根,當你做這種修行的時候,偶爾會有障礙產生。來!讓我引導你。”
當時我驚呆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我親眼目睹的話,我絕對不會相信。喇嘛左頓竟然復活了!我的上師就坐在他的身邊,帶著他修完頗瓦法(phowa),引導他在臨終前的神識走過死亡。頗瓦法有多種修法,他當時所使用的方法,最後是由上師誦三遍的“阿”字母。當我的上師誦出第一個“阿”字時,我們可以聽見喇嘛左頓跟著他大聲念,第二聲比較微弱,第三次發不出聲,他就走了。
桑騰的死,教我修行的目的;喇嘛左頓的死,教我像他這種能力的修行人,經常在他們活著時隱藏他們的非凡特質。事實上,有時候它們僅在死亡的那一刻出現一次。即使那時候我還是小孩子,我已經知道桑騰的死和喇嘛左頓的死截然不同;我知道差別在於一個是終身修行的好出家人,另一個是體證比較多的修行人。桑騰以平凡的方式死去,雖然痛苦卻充滿信心;喇嘛左頓的死,則展示了他的來去自如。
在喇嘛左頓的喪禮舉行後不久,我們就住進揚卓的寺廟。像平常一樣,我還是睡在上師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