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日間之事,給鐵鏡心窺破了她的廬山真相,心中既是焦躁不安,又是惶惑失望,這種種不同的情緒,糾結不清,折磨著一個十六歲少女的芳心。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那些情緒?例如鐵鏡心與她何關?為何她每當在看不順眼,聽不順耳之時,就覺得心中失望?
夜已三更,喧譁漸寂。她翻了個身,聽得遠處海風呼嘯,驚濤拍岸之聲,竟似他的師父在向她招喚。她在這世界上除了師父之外,就再也沒有親人了。想起了師父,心中自然有一種甜蜜的感覺。忽地心中想道:“倭寇今日吃了這個大敗仗,幾乎是全軍覆滅,各地雖然還有小股的零星倭寇,已是不足為患,何況還有周山民的援軍就將來到,更可安枕無憂。我還留在這望作什麼?我為什麼不去跟我的師父?”但想起若然明日正式向葉宗留告辭,則不但葉宗留必定挽留,鐵鏡心與畢擎天二人只怕也會向她糾纏。
她想了又想,忽地披衣坐起,拾好行囊,留下了一封向葉宗留告別的書信,悄俏走出帳幕,這晚是上弦月夜,月色並不明亮,鐵鏡心的帳幕和她的靠近,相距不過半里之地,帳幕中隱隱透出燈光。“原來鐵鏡心還沒有睡呢!”她心中忽然起了一股奇異的感情,想從他的帳幕旁邊走過,在他的帳幕旁邊留下自己最後的足印。鐵鏡心終究是她的一場朋友,不能說完全沒有不捨之情。但她又怕給他發覺,於是施展絕頂輕功,借物障形,想從他的帳幕旁邊捎悄溜過,順便看一看他的影子。這是多麼奇怪的而又矛盾的感情呵!然而十六歲少女的心情,本來就是這樣奇怪而又矛盾的啊!
忽聽得帳幕旁邊的灌木林中,似有人低聲私語,其中一個聲音清清楚楚是鐵鏡心的。於承珠大吃一驚,心道:“這樣晚他還沒睡。卻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和人私語作什麼?”於承珠飛身跳上一棵大樹,她輕功比較鏡心高得多,落在樹上,連樹枝也不搖動一下,定睛一看,和鐵鏡心說話的人原來就是日間那個偷偷盯著鐵鏡心的那個台州團練。
只聽得鐵鏡心道:“王安,你不在杭城侍候老爺,卻來這裡作什麼?義軍又不差在你一個人。”於承珠心道:“原來這個團練乃是他的家人。只是鐵鏡心這句話可大不對。”王安道:“是老大人差遣我來的,要我給你帶個口信,白天人多,我不方便說。”
鐵鏡心道:“老爺差遣你的?什麼口信?”語氣之間,頗為驚詫。王安道:“老大人說義軍之中龍蛇混雜,聽說各省的綠林大盜也藉抗倭之名,聚集了來。叫你不要和這些人再混在一起了”!鐵鏡心道:“官兵不敢抗倭,綠林豪傑肯投效義軍,共同抗倭,那也是好的。”王安道:“話是這樣說,但督憲大員可不是如此想。老大人說,咱家世代為官,犯不著和盜匪們混在一起,若然他們將來犯上作亂,牽連在內,這可不是當耍的!叫你想清楚了!”鐵鏡心默然不語,義軍的首領葉宗留等人,正直無私,他是佩服的,但也總是覺得自己和他們到底不是同一路人,至於畢擎天等人,那是更不消說了。鐵鏡心陡然想起了畢擎天今晚的酒後狂言,想道:“只怕這廝還不止是像普通的盜匪作亂,而是想搶奪大明天子的江山呢。我爹爹所慮,果是見識深遠。”王安又道:“老大人叫你馬上回去,反正現在倭寇已消,依老奴之見,就學公子適才所說,義軍也不差在你一個人,公子還是回去吧,免得老大人掛心。”
鐵鏡心仍是默然不語,躊躇莫決。他不是不肯離開義軍,卻是想起了於承珠,捨不得離開於承珠。王安催道:“公子,你早點拿定主意。”鐵鏡心道:“待我再想一想。老爺在杭州可好?”王安道:“他住在撫臺的衙門,這位撫臺叫衛春廷,你記得麼?”鐵鏡心點頭道:“記得,他是老爺的學生。老爺的學生,官做得最大的就是他了。”王安道:“不錯。難得他還念起師生之誼,一聽說老大人遷居杭城,就立刻迎接我們到撫臺衙門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