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中年男子白衣如雪,身材魁梧高大,但面如黑炭,目露桀驁之色,他端坐在石桌前輕撫古琴,意態悠然。
旁邊的中年婦人眉目如畫,脈脈含情凝望中年男子,素手執著一支通體晶瑩的硃紅玉簫。
畫上的人丁原並不認得的,吸引他的卻是在畫卷角上,那以娟秀顏體題下的四行詩句:“半生金戈半生花,亦無風雨亦無晴。常憶月色侵楓亭,一曲琴簫盡天涯。”
這不是孃親從前經常吟誦的詩詞麼?而畫卷上這四行詩句的落款,分明是“赫連宣字”四個字。
丁原驀然記起盛年曾對自己提及過魔教教主夫人赫連宣的事情,亦曾說起她就是身負不治之傷,被布衣大師冰封在棲鳳谷谷底、風雪崖口中的“主母”。
可這位赫連夫人與自己的孃親又有什麼關係?丁原仔細觀察畫上的婦人,卻覺得無一處與自己的孃親相像。
蘇芷玉微微訝異道:“赫連夫人的題詩?”她注視丁原道:“丁哥哥,莫非令堂跟魔教中人有關聯,這赫連夫人跟令堂又是什麼關係?”
丁原心潮湧動,一時也難以明瞭現在心中是什麼滋味?那泥牆上的胭脂筆跡,分明就是孃親所留,與這畫卷上的詩句隻字不差,字跡更是一模一樣。天底下哪裡會有如此湊巧的事情!
可若孃親當真以一教教主夫人之尊,豈肯甘願十數年中扮作村婦,更寧願受那巴老三的凌辱欺負?他恨不能立刻祭起雪原仙劍直赴棲鳳谷,將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忽然間,丁原醒悟到,老道士、布衣大師甚至盛年,對這些事情也應有所知,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他們是否曉得自己就是赫連夫人的兒子?
倘若事情真如自己所想,那自己的父親,豈不就成了當年號稱天陸魔道第一高手的羽翼濃——百年以來天陸正道第一死敵,二十年前又莫名失蹤!
可自己今年不過十七歲呀。
丁原只覺得腦子裡一片亂麻,越理越沒有頭緒,蘇芷玉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清。
一旁的蘇芷玉冰雪聰明,見丁原神色複雜,劍眉聳動,知他陷入極難的死結裡,她明白此刻任誰解說也無濟於事,只默默用清澈溫柔的目光凝望著他。
丁原驀然低喝道:“不可能!”
他探手扯斷畫上的絲線,將畫卷取到近前凝神打量,然而無論他再看多少遍,也不能將畫上的“赫連宣”三字抹去。
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當作一個鄉下出生、鄉下長大的普通農家孩子,父親早年棄下他與孃親遠走他鄉,從此母子二人艱難度日,相依為命,再後來,孃親也被巴老三所害,這世上他再沒有其他親人,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突然之間他卻發現,自己的孃親很可能是魔教的教主夫人,而且仍然在世;而自己的父親,多半就是當年天陸魔教教主羽翼濃,面對如此鉅變,丁原腦子裡面轉了一百個彎,到最後反是一片空白,也著實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他眼珠轉過來,直直望著蘇芷玉,彷彿是對她,也是對自己說道:“玉兒,我想通了一件事情:無論我的爹孃到底是誰,都跟我沒有關係,我就是我,我就是丁原。”
蘇芷玉默默頷首,心中卻對丁原以後可能遇到的麻煩,不無擔憂。
她淡然一笑道:“丁哥哥,這也正是芷玉想跟你說的。無論令堂令尊是什麼人,在玉兒的心目中,你永遠都是丁哥哥。”
丁原心頭一陣溫暖,想說什麼終究沒有開口,只朝蘇芷玉微微一點頭。
蘇芷玉嫣然微笑,明白丁原的心結暫時擱下,她的視線無意落到了畫卷背面,訝然道:“丁哥哥,你看,這畫卷背後還有字。”
丁原一怔,將畫卷翻轉過來,就見四尺多長的卷軸上,密密麻麻寫著上萬的蠅頭小字,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