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間悲劇何其多也。俯拾皆是……」他似是也悲觀起來,「只消入世,誰能逃得過。把這麼個純潔得跟嬰兒似的終極怪物,扔進人間自生自滅……得有多蠢,才能幹得出來啊。」
他有些醉了,便閒拍著欄杆,唱起了詩。
管事本著水雲間特色待客精神——心裡白眼翻上天臉上也要保持禮貌周到的微笑——耐心的等他把牢騷發完,才接著說,「如此說來,眼下輪迴在世上的不過是當日剩下的那團魂靈,並非當日要滅世的天魔?」
「嘖嘖嘖。」倚馬千言搖頭,咋舌,「未必啊未必。瀚海既已開路,其他封印誰知還在不在?也許他又把自己拼回去了呢?」
「……若真如此,天下豈不是危在旦夕?」
倚馬千言打了個酒嗝,「這就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了。就祈禱他事事順心如意,別遇上什麼挫折。遇上挫折也能儘早振作起來,別動不動就想滅世吧。」
「只能像伺候祖宗一樣事事遷就著他嗎?」
「不然呢,你還想奪他所愛不成?」
管事稍作權衡。不吃虧,也是水雲間一貫以來的優良傳統。哪怕知道眼前這位書修是在講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可一旦把他家凜香主帶入其中,便忍不住認真起來。忍不住覺得——世上有那麼多人,誰還不能是天魔所愛?天魔滅世,受難的又不是隻水雲間一家——憑什麼退讓的非得是他家凜香主不可呢?!
「就算如此,也未必沒有旁的辦法吧?」
倚馬千言嘆為觀止,對這種寧肯同歸於盡也不獨自吃虧的利己精神,產生了深深的共鳴和敬佩之情。
思索了一會兒,又道,「也不是沒有,攪拌乳海所得先天至寶中,第一件法寶名為『太虛寶鑑』。傳說是一件時空法寶,進入其中,便可看破往來古今一切可能。只要能找到一個足夠神通廣大的人物,把他送進寶鑑之中找出倖存的那條世界線,再將他帶回來。他自然便能告訴你,倖存的關鍵在何處。」
「那寶鑑現在何處?」
「據說被遠古的某位神帶到人間,傳給他的後嗣了。具體在何處,便不知曉了。不過,縱然找到寶鑑也沒用。未來的事只有未來的人可見。而未來之人是不可能回到此刻告訴你,你該怎麼辦的。」
「為什麼?」
「因為規矩、法則就是如此——若有人自未來回到過去,那麼他在未來所經歷之事,是發生在過去,還是發生在未來?」
管事認真思索了一番,「自宇宙而論之,自然是發生在未來。自他本人而論之,那便是發生在過去了。」
「那麼,這個自身標尺和宇宙相悖之人,他依舊算是宇宙的一部分嗎?」
「……」
「他不是了。他是冗餘,是錯誤。是一旦被發現,就會被清除的存在。」倚馬千言嘆了口氣,「很可惜,未來之人並不能為你指明方向,你只能謹小慎微自行摸索。」
他拍了拍管事的肩膀,啜著美酒離開了。
出了天香樓,青墟城中紙醉金迷的紅塵氣息撲面而來。
倚馬千言甩著酒葫蘆搖搖晃晃過了路口,走進對面小樹林中。
歷代大能加持的無數法陣在書修面前空若無物,他徑直來到小吊床旁,旁觀凜香主坐在地上點數自己的行李。
而凜香主對此毫不意外。
「很有趣的故事。」
「你也這麼覺得?」
「嗯。是下一本書的提要嗎?」
「……算是吧。就是還沒想好該從哪兒說起。」
「就從說書人是從何聽得這樣一個故事說起如何?」
倚馬千言似是有些醉了,靜默許久,才問,「你覺著,說書人該從何處聽得這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