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涉也笑:“我才不是說他。我最喜歡爹爹,我將來和叔叔一樣考中了狀元,保證會對著爹爹說我在橘樓偷書的事兒。他也肯定不會怪我啦!”
盧修摸摸他的臉:“涉兒,你拿了書就快點離開。祖宗的家法也要敬重。吃晚飯以後,咱們叔侄倆一起溫書。”
盧涉高興起來的樣子,同曾經的盧雪澤一個模樣。盧修長大了,哥哥還是微笑,卻幾乎不見他真的開懷。他不開心,也不傷心,他的心河似乎是靜止的。
還好盧修催著盧涉走,過不多久,盧雪澤就上了橘樓。他還沒進門,就定下來笑著說:“二弟,你今天去看花,回來的倒早。”
盧修打起精神答道:“大哥,你是打翰林院來嗎?”
盧雪澤微微一笑:“不是的,我去看了看韓逸洲。”
盧修聽到,即刻站起來,嘴唇動動,又坐下去。
盧雪澤說:“他的精神不大好,病倒無妨。我給他送去了些藥膏,也告訴了他你最近挺忙。”他這麼坦蕩的說明,別說盧修,任誰也想不到韓逸洲會因他拜訪而傷了心。
盧修心下對大哥感激,就老實的說:“萬歲要我放下翰林院的案子。”
盧雪澤當閒事一般聽了,道:“好事啊。”
盧修問:“怎麼是好事?我是大理寺卿,這樣的案子為什麼不讓我經手呢?而且我已經開始查了……”
盧雪澤不慌不忙的勸他:“翰林院的案子,明顯是個漩渦。這種案子,可能牽涉許多人,許多事。你辦不成,是你無能。你辦成了,說不準就得罪了人。及早脫身,不是最好嗎?”
盧修和兄長在一起向來坦誠相見:“大哥你也這麼說?人人都樂得乾淨,誰為朝廷分憂?”
盧雪澤笑了笑:“二弟,為朝廷分憂有輕重。不是讓你大材小用,去調查個把死人恩怨。萬歲向來喜歡斷獄,但面對邊疆安危,民之生計,他能做多少呢?盧修你是個經天緯地的人。大理寺本來就是你的擺渡之處,將來你要放眼天下,位當執政才可。”
盧雪澤言語間一向都對盧修充滿信心,但如今天這般躊躇滿志,對著二十冒尖的弟弟提到“執政”的位置,還是第一次。盧修愣了愣,接著說:“我總是輔助大哥你的,若要執政,也不會先輪到我。”
盧雪澤用手指按了按自己光潔的額頭,一字一句的說:“二弟,我的想法與眾不同。要說當宰相,又有什麼了不得?但培養一個千古良相,是功德無量,也是福澤百代的事,我盧家世代食祿,到了你手中,我希冀著更上一層樓……”
盧修不知怎麼回答,全神貫注聽他哥哥的話。
盧雪澤在屋裡走了幾個方步,又添上幾句:“二弟,有的事我也不能和你明說,但你要有分寸,也要有膽量。分寸是放在把握萬歲的心思,膽量是用來抗衡妒嫉之群僚。推斷,流血,抓犯人,是小人物的事。”
盧修警惕的環顧四周,天色已黑。他才輕聲說:“大哥,搬倒方純彥的父兄以後,朝廷裡幾乎已經沒人鬥狠了。”
盧雪澤轉身,悠閒無限的點燈:“ 他的父兄確實有把柄,我……又沒出面。當然全國官員中貪汙的人多了去,萬歲不過想拿人開刀而已。但說起來方純彥被萬歲留在翰林院,出乎我的估算。他雖然是比你早一期的狀元,經此一劫,也就不能翻身了。我每每見到他的書法,深為他可惜。他有那樣的父兄是他不幸,但我總以為,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盧修一動不動,低著頭。盧雪澤藉著燈,瞧了瞧他的臉色,又笑了一笑。
“不說這個了,我們與小傢伙吃飯去!”他拉了一下盧修。
他們行到門口,只見一個黑影在橘樹底下。
盧修見是家人盧四,他手裡還捧著一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