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清淨。見素懷疑這不是真的。
跟哥哥講了曬粉場上的事情之後,見素第二天又趕車踏上了通往海碼頭的沙土路。車子顛簸著,他懷抱著長鞭,又想起了“不會老為別人抱一杆鞭子”的話來,心中無比苦澀。他用力地抽打轅馬。來去花掉了四五天的時間,當他趕車歸來,遠遠地望見河岸上那一溜兒“古堡”、望見聳立的老城牆垛子時,心裡就一陣陣激動。他停下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大哥。但他離開磨屋老遠,就聽到了隆隆的機器聲;進了門,他看見那些變速輪和輸送皮帶,一下子呆住了。他的胸口有些發緊,聲音顫顫地問了一句:“這是誰搞的?”抱朴告訴是李知常和叔父他們。見素罵了一句,一聲不吭地蹲在了地上。
見素一連好多天沒有走近老磨屋一步。他不願看到那令人眼花繚亂的變速輪。他估計再有不久,所有的磨屋、還有粉絲房,都會全部機械化了。他們這一回可真幫了老趙家的大忙了……他在落滿霞光的河灘上徜徉。他只是遠遠地躲著那些磨屋。暮霧裡,遠遠地飄來一陣陣笛音──這是光棍漢跛四吹響的,他的笛音總是這麼尖尖的,一跳一跳的。見素在沙灘上久久佇立。他望著淺淺的河水,想著在李知常身邊奔忙的叔父,差點罵出聲音來。他急躁地扳著手指,手指骨節發出了“(同:口卡;音:咖)(同:口卡;音:咖)”的響聲。
他從河灘上急急地走下來,直向著叔父的屋子走去。
叔父的住處離開侄子和侄女的院落還有一段路。那是一棟廂房,他由海上回來後就一直住在這裡。見素走到叔父的廂房近前,發現屋裡沒有點燈。門大敞著,見素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他聞到了一股酒氣,聽到了碗碰桌子的聲音,知道叔父正在屋裡。這會兒屋裡的隋不召問了一句:“是素兒嗎?”“是素兒!”見素應一聲,跨了進去。隋不召哼哼著,盤腿坐在炕上,摸黑用碗舀酒。“黑影裡喝酒好啊。”叔父咕噥一句,咕嚕灌進一口酒。他讓見素也喝一點,見素喝了。老頭子喝一口用手抹一下嘴巴,喝酒的聲音很響。見素喝酒沒有一點聲音。這是兩輩人的區別。隋不召在船上吃過生魚,用燒酒把泛上來的腥氣再澆進肚裡。而見素平時滴酒不沾。他們這樣喝著,直喝了半個時辰。一股委屈和怨恨,像火焰一樣燎著見素的胸口。正這時隋不召的酒碗掉在地下跌碎了。清脆的響聲使見素出了一頭虛汗。隋不召咕噥說:“……素兒,你聽見跛四吹笛子嗎?你一準聽見。就是這該死的笛子攪得我一夜一夜睡不著。我這幾天夜裡在小巷子轉著,轉到多半夜。我老想死。你不知道,不知道!”隋不召把手捏在侄子的肩膀上,用力地推揉著。見素深深地吃了一驚。他不知叔父到底遇到了什麼?隋不召兩手搓打著膝蓋,突然把嘴巴對在見素耳朵上喊道:
“老隋家,死人了!”
見素楞楞地盯住叔父。儘管是黑影裡,他也看得見有兩行發亮的淚水從老頭子臉上流下來。他問:“誰?”“隋大虎。聽人說死在前線了,也許是真的……窪狸鎮上就我一個人知道。”老頭子像是在用鼻子說話,嗡嗡地響。隋大虎是見素出了五服的一個弟弟,但畢竟也是老隋家的一個人哪。他的心裡一陣沉重。老頭子又說:“好好的一條漢子。去年他走的時候我去喝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