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就如夜幕降落時,經過長途跋涉,弄得疲憊不堪了的旅人,在昏暗中望見前面的一角驛站,儘管前途依然莫測,但總算獲得了一個可以暫時棲身的處所。甚至,還有人在開心說笑了:一個趕考連年落第的窮秀才,這年秋試,他實在再不敢去了,可又不甘心,正好晚上作了個夢,夢見他在天河邊種了許多棉花,他不知這是個什麼兆頭,解夢的先生一聽,連連叫好說:“這回你一定高中(高種)無疑!”他老婆卻十分冷淡:“要去,你就去白送路費吧!”果然,秀才又低著頭回來了,老婆說:“讓你別去你偏去,不是麼,天上種棉花,是你想高了想白了呢!”這笑話讓那些“高中”雲霧茶場的右派們苦笑起來。尤其是那位生物教師更是哭笑不得,他愁眉不展,嘴角歪了幾下,連聲長嘆起來。他是湖區人,濱湖農場離他家稍近,卻把他分到了雲霧茶場,他以為這正是對他極右言論的整治,因此不敢有別的期望,自認了倒黴。仇道民知道這一情況,馬上提出願意與他對換,並且主動去找校長反映,說自己比生物教師年輕幾歲,情願接受艱苦環境的考驗,開始這位校長斷然不允,容不得右派分子自作主張,但隨後一想,他以為仇道民是想立功贖罪,那才真叫愚蠢,讓他去那高寒山區苦些日月也好,便把情況反映給了張炳卿,張炳卿不知具體情形,未予同意,校長就讓仇道民自己去找張炳卿,仇道民坦誠地對張炳卿說:那個教生物的病老頭子,上有老,下有小,能給他點照顧,或許是給了他全家人一些日子,而自己則實在是厭倦了人世的喧囂,希望去高山上換口空氣,他情願爬坡過坳,躲避那裡的巨獸猛禽,卻不願與難測的人心遭遇。張炳卿只得同意了,這些右派的安置是在農村工作部長的管轄範圍裡,而他與周樸的關照本無所謂,反正都是用同一個政策管理,兩處的差別不會太大。仇道民第二天便離開了縣中學,前一天,彭石賢從張炳卿那裡得知了訊息,曾去右派們的住處張望過,卻未遇見仇道民,今天彭石賢又一早去送行,他想,即使不能近前說話,遠遠地目送一程也好,可傳達告訴他,那些右派天未亮就已經走了。連普通的人情也遇到了如此阻隔,讓人感到淒涼,彭石賢站在晨風裡悵然若失久久。
幸虧開學的通知已經發出,再過兩天,同學們就會陸續來校。彭石賢閒得無聊,上午在校門外的小攤蹲了半天,午餐後又睡不好,便從學校後門出去,到了平時學生游泳的小河邊,堤壩下有個深水潭,潭邊有個水車水碾,在那裡乘了一會涼,接著就*衣服下了水,呆在水裡有一種特別的舒適感,許多的煩悶也像沖洗掉了似的,直到夕陽隱沒在西邊的山頭,收去了最後一道紅光,他還捨不得爬上岸來。
“彭石賢,天快黑了,怎麼還泡在水裡不起來?”
彭石賢一聽這聲音,不覺一驚:“曾明武,你來學校了!”
“說是誰呢,我在河岸上看你很久了,”曾明武並不回答彭石賢的問題,“回學校去吧!”
“你去哪裡?”彭石賢爬上岸來,曾明武卻走遠了,“等一等呀。。。 ”
“晚上我找你搭鋪吧,”曾明武回頭說,“我還沒來得及去取行李。”
待彭石賢穿好衣服,曾明武已經從學校圍牆角上拐過去了,彭石賢急忙去追,可是一直追到寢室也沒有見人:真是見鬼!
而且,一直到夜深也不見曾明武來搭鋪,正當彭石賢迷迷糊糊將要睡過去的時候,聽到有人叫門,是曾明武來了。
“你去哪裡了,轉眼就找不到你。”彭石賢開了門,抱怨地說:“你什麼事得避開我?”
“睡吧,很晚了,”曾明武爬上床去,躺了下來,見彭石賢還在犯迷糊,沒有睡下去,於是告訴他,“猴頭的哥哥捱了辯論,傷勢不輕。”
“為什麼?”彭石賢擔心地說:“出什麼大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