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閬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去世半年後,父親才趁著來江南做生意之機順路來了他們母子的宅子。殷閬跟著乳母去見父親,當時父親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貨物,不怎麼值錢,不想帶走,又因為與他有著骨血關係,父親才勉為其難地帶上了他。
「兒子聽父親安排。」殷閬跪下,垂著眼簾道,聲音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殷景善對這個外室子沒什麼感情,他在外面養外室,圖的是在外做生意時有人能伺候他,生了子女也可以交給外室撫養,天南地北的,訊息也傳不到平城來。誰知道那外室命短,早早沒了,丟下一個稚子,到底是親生的,殷閬總不能隨便交給外人帶。
如今殷閬給他帶來這麼一樁大麻煩,牽扯到日後家產的分配,殷景善對殷閬的態度已經從漠不關心變成遷怒怨恨了,只是為了大計,還得擺出慈父的做派來,免得殷閬寒心之下答應過繼。
唸到此處,殷景善忽然偏過頭,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壓根不存在的眼淚,哽咽兩聲道:「聽我安排,你是我的骨肉,我如何忍心叫你喊我叔父?這麼多年我對你不聞不問,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怕我越關心,你母親越惱你,閬哥兒,你可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
殷閬在聽到哽咽之聲時便抬起了頭,然而只能看到殷景善的袖子,只能聽到他帶著哭腔的話。
殷閬只想笑。
父親的苦心?真的有嗎,若有,他怎麼絲毫也感受不到,還是父親藏得太深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真過繼到大房,近了可以擺脫趙氏的苛待,遠了可以自己分得一些產業,怎麼想都是於他有利的事,父親真關心他,這會兒該高興他得了際遇才是。
「兒子明白,兒子不想過繼,還請父親成全。」
殷閬俯身,抱著最後一絲對父子親情的希冀,朝殷景善叩首道。
殷景善看著跪在那裡的少年郎,面上露出笑容來,起身來到殷閬面前,扶起殷閬抱到懷裡,欣慰道:「我真怕你一直在怪我,怕你一氣之下高高興興地去大房,如今我總算放心了。閬哥兒不怕,只要咱們父子一條心,只要你在老爺子面前不肯屈服鬆口,咱們就永遠都是父子,誰也別想分開咱們。」
殷閬聞言,唇角上揚,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嘲諷。
不過,一心演戲的殷景善是看不見的。
穩住了殷閬,殷景善便與趙氏一起去見老爺子了。
沒想到金盞竟然也在。
「你不在王府裡伺候夫人,來這裡做什麼?」趙氏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金盞笑道:「明日三爺會陪夫人回來探親,夫人叫我先來通傳一聲。」
三爺要來?
趙氏的腦海里,便浮現出一張年紀輕輕俊美無比卻又冷冰冰的臉來,當年三爺來迎親,一身大紅喜袍都沒能讓他的臉暖和半點,這樣的活閻王,竟然要來殷家了?
為何來啊,去年過年兩口子都沒回來。
趙氏擔憂地看向殷景善。
殷景善與她面面相覷。
殷墉掃眼夫妻倆,對金盞道:「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金盞行個禮,走了。
「爹,三爺那等貴人,突然登門,莫非是為了閬哥兒過繼一事?」殷景善試探著問。
殷墉笑他:「你當三爺是神啊,我初一晚上做的夢,初二才跟你們提了一嘴,今日三爺就聽到訊息了?」
殷景善臉都憋紫了。
老爺子您糊弄誰啊,這事肯定是三爺與阿蕙先合計好的,再請您配合,您還在這兒跟我們演戲!
趙氏的臉也發紫,可她是兒媳婦,有話還得讓丈夫開口。
她頻頻朝殷景善使眼色,眼皮都眨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