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藍銀色的天幕與覆雪的湖原相連,他們尋找作為記號的野犛牛頭角骨,分辨出東南西北。
忽地,前頭引領的棗紅馬頓了頓四蹄,玉鐸元胯下黑駒倏而超前過去,他一怔,忙扯住韁繩,驀然回首。
“怎麼——石雲秋?!”疑惑欲問,哪知道棗紅馬背上的人兒低著頭,身子晃了晃,跟著毫無預警地往旁邊一歪!
“石雲秋!”玉鐸元氣息陡窒,縱身下馬,在她整個跌落前護住她的頭。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時近她身,一股濃郁得似乎永遠化不開的酒氣,從她的發與膚、呼息吐納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還是她原本便不勝酒力?
無暇多想,玉鐸元健臂一振,橫抱起她。
“那把琴……別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腦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兒,像是勉強要扯緊神智不讓飛走,偏不能敵。
“琴沒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馬背上了,記得嗎?”
都醉成這模樣了,還心念著一把老月琴嗎?玉鐸元不禁著惱,卻厘不太清楚究竟惱些什麼?
“琴要給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歡彈,你彈,我就聽……”
她彎著眸,笑嘻嘻,與幾刻鐘前面對那群大漢時的從容自持相差十萬八千里,現下頰面紅出兩團暈的她咧著兩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個憨娃兒。
左胸震動,他抿唇按捺著,把暈暈然的她抱上棗紅馬背,隨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後頭。
雙臂穿過她兩邊腰側,玉鐸元抓住韁繩,任她整個人兒往後貼靠。
棗紅馬似是知曉事態不尋常,主子醉得沒法坐穩,主子的男人只好幫她坐穩,便也沒多掙扎,僅甩甩長鬃和流須尾,呼嚕嚕地噴氣。
“玉鐸元……快走……”
唇附在她紅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帶著自己也難解釋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撐一段路,得找個隱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過空曠,風大水寒,不適合紮營歇息。
石雲秋勉強深吸口氣,墨睫略抬。
“別控制方向……讓馬兒跟著雪雕走,它會找到地方的……”
那頭壯碩的獨腳雕此時飛得甚低,他們停在此處,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盤旋。
“好。”
摸摸那張燙紅小臉,這舉止似是有些出乎自個兒的意料之外,玉鐸元內心不由得一怔。
他瞥著輕貼在姑娘紅頰上的長指,眼神若有所思地黯了黯,然而,他手並未收回,反倒將她的臉好好扶靠在自己的頸窩處。
此一時分,女子的眉睫早輕而無力地斂下,柔軟地偎在他懷中。
信馬由韁。
玉鐸元牽著黑駒,密密懷抱她,放任棗紅大馬疾馳,隨那頭獨腳雪雕而去。
第七章 誰慰我心彈金曲
三十晚上討媳婦,初一早上趕騾馬。
阿妹罵我沒良心的,要趕騾馬就別討她。
討了她,賣騾馬,老老實實待在家。
頭騾搖玉尾,二騾喜鵲花。
阿妹不捨我,阿哥捨不得賣騾馬。
勸也勸遲了,還是辦了貨、結了夥,趕著騾馬走遠方……
隱約,是“霸寨”的女人們哼著歌調。
她從小聽到大,連阿孃都曾故意唱給阿爹聽,聽到最後,那樣的曲音纏繞於心、融入血肉,她也愛哼著、唱著,即便她才是被“勸遲了”、“辦貨”又“結夥”的那一個。
有琴聲從高音到低音輪揉,再慢條斯理地一音音彈撥,那樣的調子與“霸寨”女人們唱的歌有些兒相像,她不由得輕哼,意識走出昏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