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身份。這般記著,記得越牢,就越能控制住自己,記得越牢,就越知這份幸福來之不易,就越加珍惜。
她將家書遞於阮鬱後轉身離去,阮鬱看著信箋,不易察覺地嘆息一聲,而後叫停她的腳步。
“小小,我一直都未能告知於你,其實我……”
“我在廚院忙活了一上午的梅漬子姜,方才偷閒,叫玉琳兒給我煨著呢,我還是不放心,且去瞧瞧先。”她笑著打斷他。
他終是準備好說了。
然而,她卻忽然什麼都不想聽。
他是何種氏族的後裔,屬於何種階層,她是能猜到的。可只要他不曾說出,她就好像可以裝作不知道,可以無所顧忌地愛下去。
“小小!”阮鬱又一次叫住她。
“……嗯?”她終歸停下腳步。
他溫柔地一笑,“你稍等片刻,我讀完信,與你一同去。”
然而,家書當著她的面啟封,他愈讀手愈難以控制的顫抖。待最後一行字收入眸中,家書飄然落地。
她幾步上前,裙襬帶風,掃起那封信,用手收拂
。
阮父病重,朝不慮夕。
“小小,這亦是個時機。等我半月。半月一過,我定當回來,將你明媒正娶。”
於是,青驄蹄聲急驟落下,漸行漸遠。
於是,茶涼了盞,飯涼了碟。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挽留他嚐嚐她費了兩個時辰才做好的梅漬子姜,甚至未來得及向他討一個擁抱,甚至連一句小小的關懷抑或抱怨都未說出口。
可是倘若真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她真的會抱怨麼?
她會向這個她苦苦爭取來的男子、這份她僭越了自己的身份才得到的愛情,流露出自己的抱怨與氣惱麼?
這未免太過得不償失。
不就是半個月麼。只是半個月而已。待到這輪新月圓滿,她也就同樣圓滿了。
原先看了那麼多的相思詞,都不比這會兒什麼都不看,僅對著殘燭餘光想著他要來的悵然若失。
阮鬱走後,她感覺自己是在彈琴,可彈的曲卻都是死的,毫無生氣。她感覺自己是在唱樂,可唱的樂都是暗的,毫不靚麗。每日,思緒都像是被困於囹圄之中,只有夜晚對月數日子、想象著他回來的場景的時候,思緒才是自由的,靈越的。
三日過去了。她想,他應是已經到家了。
五日過去了。她想,他應是已經找到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並請回府診治父上了。
十日過去了。她想,父上的病情大約已然緩和,不日他便能上路歸來了。
十三日過去了。她想,他很快就要到了。
十四日過去了。她想,自己應該將以後便屬於他們二人的蘇宅打點一番,以便更好地迎接他。於是她收拾了閨閣,置辦了新傢俱,栽下了兩株海棠。
十五日過去了。她沒有再想,而是拿著本香山詩集,搬了石凳坐在蘇宅門前,等著他與青驄歸來。
十七日過去了。她依舊坐在那裡等著,詩集讀完了,便盯著宅門前小道邊的一花一草,一水一木。
十九日過去了。她沒有再想,也沒有再坐在那裡。
二十九日過去了。她只是在等待。
只是等待。
等待有個好處。
剛開始他要離去時自己的那種懵然,和起先猜想著他的行程時那種溪流般的憂傷,以及後來被焦慮與擔憂掀卷而起的天崩般的失望和無奈,在往後漫長的等待中,都漸漸平息下來。好似她從來就無所期待,好似她始終都是一個人。
有幾個晚上,她又夢到了兒時遇到的那個老者,聽他用著感嘆天氣景物般得平淡的語氣打量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