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是反常。
寶珠雖然怕鬼,但現在大太陽掛在頭頂上,她不信有哪隻厲鬼敢白天出來,跋扈的勁兒上來,命他一定要把那鎖著的庫房開啟給她開開眼。
被她催命一樣趕著,韋訓輕輕嘆了口氣,抽出匕首用刀尖一挑,鎖頭就被削斷了。
三個人破門而入,寶珠見庫房中雜物堆積,黴爛不堪,別說寶物,連一件能用的傢什都沒有。然而抬頭望去,只見橫豎六道房樑上,竟然懸掛著幾十條麻繩和破布條,在風中來回飄蕩,陰氣四溢。
她‘啊’了一聲,突然明白了,這些都是上吊自縊時用的繩索。此時屍骨已經不知所蹤,然數十人一起懸樑自盡,屍體隨風而蕩的慘烈情景依然能夠想象,她一時間毛骨悚然,渾身冰冷,一步一步退出門去。韋訓將門扇關閉。
寶珠在臺階上坐了半晌才緩過神來,看見韋訓臉上掛著‘早告訴過你別進去’的同情表情,她問:“你之前就知道里面有什麼?”
韋訓答道:“掃了一眼,沒看真切,大體也猜得到。”
她魂不守舍地喃喃:“怎麼……怎麼會那麼多人一起上吊啊……”
“自然是遇到了沒有人能活下去的情形,可能是當年亂兵過境時的事吧。如是饑荒,剩下一地人骨,更加慘絕人寰。”
“後人收了屍體,怎麼不把那些縊索也帶走?”
“屍體留下腐爛是要生瘟疫的,屍臭氣味也太大了,不得不收拾。那縊索嘛……世人都傳說縊死鬼的魂魄就留在那根繩上,最是晦氣。裡面又沒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乾脆把大門一鎖,當這庫房不存在了。”
萬萬沒有想到,這座凶宅裡面最可怕的部分,跟鬼沒有什麼關係,反而是人間發生的慘劇。
關上庫房的門,十三郎站在門口唸了幾句超度的經文,請這滿屋的縊死鬼趕緊投胎。這些冤死鬼生前尚且無力反抗自己的命運,死後估計也窩窩囊囊,連在自家宅院裡亂挖的賊人都無法阻攔。
此時真相呼之欲出,有人想找到方大戶家隱藏的財寶,藉助大宅裡真實發生過的慘事傳播流言,裝神弄鬼,以免有人再搬進來住。而從前路過借宿在這裡的行腳商,只怕就是被這搗鬼的人給活活嚇死了。
回到正堂,寶珠找到庭院裡那一攤殘血,撥開荒草四處找了一會兒,直搜到牆邊一處塌陷,牆根留下血跡和擦痕,那人顯然是從此處翻牆逃走。
站在這斷牆朝外張望了一會兒,寶珠很是猶豫。正常情況下,只要告知屬地官府即可,然而她現在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哪裡有資格報案呢。難道受這一場驚嚇,還得裝聾作啞地離開?
猶豫不決之間,韋訓師兄弟已經把驢和上路的行李收拾好了,寶珠不禁埋怨責備道:“昨夜那人逃走的時候你就該跟上去的,好歹揍他一頓解氣。”
韋訓並不反駁,只說:“是我的不是。”又跟十三郎說:“你們倆先行一步去新豐縣城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寶珠覺得不太對勁,“你去哪裡?幹什麼?”
韋訓漫不經心地道:“辦點小事。”
寶珠呆呆地望著他:“人都跑了,茶也涼了,你該不會現在又想去追人了吧?”
韋訓笑了一笑:“將功折罪嘛,再說也留他不得。”
說著拿出一個破布包裹著的東西遞給寶珠,她接過來一看,竟是一把磨得雪亮的尖刀。
“昨夜那人逃走的時候掉在牆外。”
這兇器刃長一尺,根部寬二寸,刀尖磨得十分鋒利,但刀柄做工頗為粗糙,纏著些又髒又破的布條防滑。持刀私闖民宅,性質就跟‘凶宅鬧鬼’完全不同了。
“如果我帶著一百名侍衛,追一頭中箭不死的鹿,倒是保證能找到。你去哪裡找一個受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