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的青樓之愛。
蔣防的《霍小玉傳》敘述了一個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
李益在長安與霍小玉相戀,情深意篤。後來李益以書判拔萃,被提升為鄭縣主簿,臨行前與小玉山盟海誓,可回家後卻禁不住世俗壓力,變心娶了門當戶對的盧氏之女。小玉相思成疾,沉綿不起。有位黃衫俠客激於義憤,挾持李益來見小玉。小玉悲憤交集,痛責李益,氣結而死。冤魂化作厲鬼,使李益夫妻不和,終身受到猜疑和嫉妒的困擾。
霍小玉本是霍王婢女所生,霍王死後,以庶出被逐,淪落為娼。這種不幸的經歷,使她一方面格外珍重與李益的深摯愛情,把全部生命的希望都傾注於其上;另一方面,她又對宇宙間的殘酷存著清醒的警惕和擔憂,即使在二人最神馳情迷的日子裡,她也常常飲淚啜泣,擔心被棄的命運終有一日降臨。她只求李益能與她歡愛八年,然後自己就永遁佛門。多麼可愛的姑娘!可是這個最低願望也破滅了。她不甘就此罷休,連年變賣服飾,囑託親友,到處探尋李益。多麼痴心的好女子,讀者誰不下淚!所以當最後一線生機也斷滅之時,她那無限纏綿的愛轉化為滿腔憤恨,也就格外令人同情。讓我們來看二人相見的最後一面:
玉沉綿日久,轉側須人。忽聞生來,欣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與生相見,含怒凝視,不復有言。羸質嬌姿,如不勝致;時復掩袂,返顧李生。感物傷人,坐皆欷覷。頃之,有酒餚數十盤,自外而來。……因遂陳設,相就而坐。玉乃側身轉面,斜視生良久,遂舉杯酒,酹地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徵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 。。
燭畔鬢雲有舊盟…青樓之愛(2)
這是何等壯烈、何等瑰奇的愛情!不管李益那廝有一千條理由為自己開脫,他都對不起這位好姑娘,他也配不上這等崇高的愛情。二人相比之下,青樓女子霍小玉的形象是何等的光彩照人!
但是,像霍小玉這樣的多情紅顏未必總是薄命,也有二人生死不負,共譜愛情詩篇的。《閩川名士傳》上記載了歐陽詹與太原妓的愛情故事:
歐陽詹字行周,泉州晉江人。弱冠能屬文,天縱浩汗。貞元中登進士第,畢關試,薄遊太原,於樂籍中因有所悅,情甚相得。及歸,乃與之盟曰:至都,當相迎耳。即灑泣而別,仍贈之詩曰:“驅馬漸覺遠,回頭長路塵。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去意既未甘,居情諒多辛。五原東北晉,千里西南秦。一履不出門,一車無停輪。流萍與系瓠,早晚期相親。”尋除國子四門助教,住京。籍中者思之不已,經年得疾且甚,乃危妝引髻,刃而匣之。顧謂女弟曰:“吾且死矣,苟歐陽生使至,可以是為信。”又遺之詩曰:“自從別後減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欲識舊時雲鬢樣,為奴開取縷金箱。”絕筆而逝。乃詹使至,女弟如言,徑持歸京,具白其事。詹啟函閱之,又見其詩,一慟而卒。
一個相思而死,一個傷情而亡,真不愧是情海人傑,一對至人。比之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毫不減色。二人的兩首詩作也成了千古名篇。
這樣情深意切的愛情,也不一定非發生在妓女與官士之間。情之所至,身份、地位都是無所謂的。《醒世恆言》中有一篇《賣油郎獨佔花魁》,講的就是一個賣油的小商販秦重,用一腔純樸厚道的真情打動了頭號名妓——花魁娘子莘瑤琴的芳心,二人相親相愛,共結百年之好。
賣油郎秦重“本錢只有三兩,卻要把十兩銀子去嫖那名妓”,只好辛勤積攢,好似駱駝樣子立志買車一般,終於得到機會去親近他仰慕已久的花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