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前,醒言便看到這間四面軒敞的近水亭臺中,已經是珍饈羅列,賓客齊集。
今晚雲水山莊中這處宴遊之所,雖然稱作枕流閣,但其實是座半凌於水面的敞廊。建在岸上的半邊,上面猶有鏨花篷頂;凌駕於秋蘆湖的半面,已是無遮無蓋,四面空廓,正宜用來賞月。
此刻賞月樓臺的地面上,已鋪開長長的竹蓆;盛滿珍饈的盤碗,與銀盞金樽錯落擺放,整齊排列在賓客的面前。而這些早來的客人,盡皆盤腿坐在絹墊上,在竹蓆兩側次第而坐。此時筵席未開,相鄰的賓客間便談笑風生。
“張少俠,請坐這邊。”
醒言三人剛到筵席邊,便被那位南面而坐的主人白世俊望見。見他們到來,白世俊含笑輕拍自己特意留下的空席,招呼他們坐到自己旁邊。見他相召,醒言也笑著點頭示意,緩步走到他旁邊絹墊坐下,瓊肜雪宜也在他旁邊次第曲足而跪。
今晚醒言身邊這倆女孩兒,都穿著一身紵絲綾羅的寬袖嫩黃裙衫,裙袖飄搖之時,又兼得纖穠合度,將腰肢襯托格外的柔美嫋娜。為了赴這晚豪門筵席,醒言已為瓊肜雪宜翻出壓包袱底的最貴衣物。
也不知是服飾精緻,還是瓊肜雪宜二姝確是瓊姿美質,等她們這兩位仙子精靈在醒言旁邊恬靜的蜷側,那一副嬌娜出塵的清媚姿態,便讓閱人無數的白世俊白公子也忍不住大為驚豔;情不自禁呆看一瞬,白世俊便回覆清醒,微微傾前對二女真心讚美。
見他這般欣羨情狀,不禁又讓醒言想起當年那位南宮秋雨。替二女謝過這番溫文有禮的真心讚語,醒言心中卻在慶幸:
“幸好瓊肜在人前很乖,總依她雪宜姊的樣子……”
就在他心中轉念之時,坐在他下手的那些賓客,卻也是心思各異。那些峨冠博帶的官吏門客,各各在心中揣測醒言幾人的來歷。而那些相貌奇特的奇人異士,則大多不過是見醒言三人氣質非凡,多看了幾眼而已。
閒言略過,等赴宴賓朋來齊,這水雲莊中的賞月筵席便正式開始。當眾賓客開始交杯換盞,遠遠就傳來一陣絲竹樂曲。此刻在湖西南中九曲木橋的盡頭,正有數位樂工,在湖心亭中演奏侑食清曲。
說起這這侑食清曲,正為士族夜宴常用,專在筵席前半演奏。不同的門閥品階,這侑食曲樂器的種類數目都有不同的規格。只不過,這些士族門閥的講究,並非醒言熟讀詩書就能知曉。現在他只覺著,這一縷拂水而來的曲音,清緩悠淡,正適宜這淺斟低酌。
就這樣酌酒幾巡,正舉杯時,醒言忽覺那順水而來的樂聲漸漸停住。
“是不是要琴瑟調絃,更換曲調?”
樂工出身的少年正自揣測,卻見身畔無雙太守手掌輕擊,然後朗聲說道:
“諸位且住——月將上於東山,諸公可暫停杯觴,與吾一同觀瞻。”
於是,枕流閣中人聲俱寂,燭燈盡滅,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引首同看東邊的山巒。
此刻,秋蘆湖上空的天穹純淨如洗,見不到片縷雲翳;整個夜空中只有淡星數點,其餘便是一片深窅的幽藍。只有眾人矚目的棲明山高巒上,才染出些淡淡的銀輝。這時候,棲明山下的迎仙台,反而隱在一片黝暗的陰影中,幾乎看不清輪廓。
就這樣引首眺望,過不多久,那一輪皎潔的月盤,便如期從輝光最明透的峰頂上冉冉升起,姿態優雅的浮上東邊的蒼穹。
當此時也,見月出於東山之上,懸浮於水藍碧空,光華四射,輝耀四方,已有三分酒意的無雙太守,更是意氣風發,當即按席而起,跨步到臨水樓臺邊,左手執杯,右手拔劍,對月而舞;邊舞邊飲,邊飲邊歌曰:
“明明上天,照四海兮;知我好道,公來下兮。
公將與餘,生羽翼兮;升騰青雲,蹈梁甫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