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嚇了一跳,這才看清原來車轅上坐著的那個身穿青布舊棉袍,腳踩一雙家做千層底布鞋的老車伕果然就是慕容淵。
葛氏困難地嚥了口唾沫,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也只得強堆出一臉笑,款款地走了過去。
慕容淵六十上下的年紀,個子矮小而黑瘦,雙目如鷹,不苟言笑,頷下留一把山羊鬍,精神矍鑠,聲若洪鐘;尤其兩隻三角眼一瞪,目光如電,令人望而生畏。
唯有早年時因閩,浙,澎湖一帶海盜猖獗,慕容淵勤於海上捕盜,閒暇時操練頻繁,常年與手下將官部眾同吃同住於船上,右腿染了極嚴重的風溼,走起路來有些跛。
此時他衝著曾雪槐嘿嘿一笑,兩腿一掙跳下車來,一邊說“小民慕容淵給曾大人請安”,作勢便要給曾雪槐行禮。
曾雪槐笑著連忙扶住他,道:“免了免了,老兄這老胳膊老腿的都不利落,就不用講這些虛文了。”
一邊說,一邊只拿眼睛朝騾車後面搜尋,既驚訝又失望地說:“怎麼只有老兄自己來了?令郎呢?怎麼不見?”
慕容淵借勢就站直了身子,用手捋著山羊鬍得意地笑道:“拙荊這兩天腰疼,剛才路過回春堂,二小子惦記著她孃的腰,進去買膏藥去了,馬上就來。”
一邊說著話,便見遠處塵土飛揚,一匹快馬眨眼間便馳到了近前。慕容俊翻x下馬,將掖在腰間的袍角利落地放了下來,先衝曾雪槐長揖到地,朗聲道:“末將見過曾大人。”
曾雪槐笑呵呵地扶起他,但見慕容俊雖已脫去盔甲,卻仍穿一件棗紅天馬箭袖,足蹬石青薄底快靴,濃眉星目,丰神俊朗,英氣逼人;而言談舉止卻是進退有度,謙和中卻又不失硬朗之氣,心裡實在喜愛,忍不住指著慕容淵笑道:
“你看你這個糟老頭子,獐頭鼠目,形容猥瑣,養出的兒子卻是這般俊秀,你……”話說到此,立刻懊悔失言,連忙笑道:“家裡酒宴都備下了,老兄和賢侄快隨我進來。”
慕容俊微笑著作揖謝過,便走到騾車旁邊,掀開車簾將他**柳氏扶下車來。
葛氏便也走過去,笑道:“慕容夫人別來無恙?”
柳氏本也是將門虎女,父親戰功赫赫,恩封為振威將軍,鎮守著隴西。她的年紀比慕容淵足小著十二歲,本人又生得極美,卻對這個相貌醜陋又不得志的丈夫極是敬愛。慕容淵被奪職賦閒在家以後,她便卸去釵環,每日布衣粗服,親自下廚紡織,甘心跟著丈夫過著簡樸的生活。
她母親和哥哥見她們過得寒酸,幾次送銀兩上門接濟,柳氏皆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昂然道:“我丈夫頂天立地的男子,豈能靠岳家的賙濟過活?”
慕容俊被奪職後,索性和夫人一起回了鄉下祖屋生活,越發連當年一眾為官的老朋友都不走動了。是以葛氏有時背地裡也會跟二姨娘皺著眉說他們“兩口子都是那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此時柳氏隨車只帶一捧著衣包的小婢,也是穿一身家織土布衣裳,很是寒酸。
柳氏扶著兒子的手下了車,便向葛氏顫巍巍福下身去,笑道:“曾夫人別來無恙。幾年沒見,您還是那麼年輕”一邊又與曾雪槐行禮。
曾雪槐見柳氏身子沉重,忙關切地說道:“剛聽聞慕容夫人腰疾犯了?要不要緊?”即刻便回頭命門房小廝快進去傳軟轎。
柳氏朗聲笑道:“多謝曾大人,小****還不至於如此不濟拿起腳來再走上個三里五里的,也不打緊”
隨後,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上了小轎,一徑抬到後園眾芳閣花廳外,方才各自下轎入內。
慕容俊始終在旁小心地攙扶著柳氏,不時低聲提醒乃母“小心門檻”;慕容淵則揹著兩手在後頭一跛一跛地走著,一邊跟曾雪槐敘話,一邊拿眼睛盡顧著瞅前頭的夫人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