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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後來說,大黑獒那日的吠叫就是藏獒的語言,它肯定提到了岡日森格,提到了父親,還提到了棗紅馬。遠方的領地狗群一聽就明白了,“汪汪汪”地回應著狂奔起來,轉眼之間就從野驢河的灘灣裡來到了這裡。
父親在心裡慘叫一聲:“完了。”趕緊用被子蓋住依舊奄奄一息的岡日森格,再從馬圈的牆角拽過和他同樣驚恐無度的棗紅馬,準備跳上去逃跑。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領地狗群密密麻麻地擋在了馬圈前面,大黑獒那日和它的同胞姐姐大黑獒果日以及昨天被岡日森格打敗的灰色老公獒已經衝過來了,不是衝著人,而是衝著馬。聰明的藏獒都知道,咬人先咬馬,馬一流血就不聽人的指揮,人也就無法逃脫了。棗紅馬忽地一下掉轉了身子,抬起屁股踢了過去,一下就踢在了大黑獒那日的左眼上。大黑獒那日尖叫一聲滾翻在地,立刻又爬起來,以十倍的瘋狂再次撲過去,尖利的虎牙哧地一聲紮在了棗紅馬的屁股上。棗紅馬叫著,邊叫邊踢。父親清楚地看到,棗紅馬的鐵蹄好幾次踢在了大黑獒那日的肚子上,但大黑獒那日就是不鬆口,它拼命拉轉棗紅馬的身子,讓它的前胸和肚腹完全暴露在了前面。大黑獒果日和灰色老公獒同時跳起來,咬住了棗紅馬。棗紅馬轟然一聲栽倒在地。大黑獒那日跳過去,一口咬住了棗紅馬的喉嚨。
父親驚叫一聲,噌地跳向了牆角。本能告訴他,在牆角他至少可以避免腹背受敵的危險。他渾身顫抖,絕望地瞪著面前的狗群。它們有的沉默寡言,有的狂叫不止;沉默寡言的朝前撲著,狂叫不止的站在一邊助威。
在他和狗群之間,是用被子掩蓋著的岡日森格。領地狗群還沒有發現岡日森格。咬死了棗紅馬的大黑獒那日似乎忘了岡日森格,它撲過來的唯一目的就是像咬死棗紅馬那樣咬死父親。父親冷汗淋漓,他想到了死,也想到了不死,他不知道死會怎樣死,不死會怎樣不死,他只做了一件讓他終生都會懺悔的事情,那就是出賣,他在狗群強大的攻擊面前,卑微地出賣了他一直都想保護的岡日森格——當傷痕累累的大黑獒那日和另外幾隻藏獒朝他血口大開的時候,他忽地一下掀掉了覆蓋著岡日森格的被子。
所有的狗都愣了一下,除了大黑獒那日。左眼和肚子上沾滿了血的大黑獒那日一口咬住了父親手中的被子,被子曾經蓋住過它,它仇恨這被子甚至超過了仇恨岡日森格。被子剌啦剌啦地響著,爛了。被子一爛,大黑獒那日就認為對被子的報復已經結束,自己應該全力對付的還是岡日森格和被子的主人。它衝著同伴呼呼地送著氣,父親以後會明白,這送氣的聲音就是它對其他藏獒的吩咐:你們幾個咬死那隻狗,我來咬死這個人。另外幾隻藏獒還在猶豫,它們認為岡日森格昨天已經被狗群咬死了,現在面對著的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它們——正氣凜然的藏獒是從來不會咬噬同類的屍體的。大黑獒那日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同伴,然後一躍而起。
大黑獒那日的目標是父親的喉嚨,父親一躲,利牙噗嗤一聲陷進了肩膀。父親慘叫著,一聲聲地慘叫著。慘叫聲裡,大腿被牙刀割爛了,胸脯也被牙刀割爛了。然後就是面對死亡。
父親後來說,如果不是奇蹟出現,他那天肯定會死在大黑獒那日的牙刀下。奇蹟就是大黑獒那日突然不行了,它的一隻眼睛和肚子正在流血,流到一定程度就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它從父親的胸脯上滑落下來,身子擺了幾下,就癱軟在了地上。接著是另一個奇蹟的出現,岡日森格甦醒了。一直昏迷不醒的岡日森格在父親最危險的時刻突然抽搐起來,一下,兩下,三下,然後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