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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讓它們都跟著我,不要落下,一個也不要落下。”巴俄秋珠現在還不知道前面的人要去幹什麼,只知道一定是一次非常重大的行動,因為連西結古寺的住持丹增活佛和藏醫尕宇陀以及如同藏獒一樣威武雄壯的鐵棒喇嘛也要去了。

做小狗時被巴俄秋珠餵養過的大黑獒果日聽話地吆喝起來,但它的吆喝一點也沒有昔日遇到這類事情時的亢奮和激動,若斷似連的,好像有點應付差事。領地狗群慢騰騰地跟了上來,它們和大黑獒果日一樣,情緒沉浸在失去獒王虎頭雪獒的悲傷和仇恨中,久久拔不出來。所不同的是,它們比大黑獒果日更多一些清醒也更多一些迷惘:獒王虎頭雪獒死了,誰是我們的新獒王呢?難道就是那個來自上阿媽草原的雪山獅子岡日森格?按照鐵定的規律,戰勝了獒王的就應該是獒王,領地狗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毫不猶豫地敬畏它和擁戴它。但是,岡日森格來自上阿媽草原——那個吸引了西結古人全部仇恨的地方,即使領地狗們願意,西結古人和西結古草原願意不願意呢?人的意志必須服從,服從人對藏獒來說永遠是狂熱而情不自禁的生存需要。但是,從祖先開始,藏獒對規律尤其是誕生獒王的規律的遵守向來是嚴格的,它們骨子裡對強悍和力量、勝利和榮譽的崇敬,就跟人對神祗的崇敬一樣,永遠都是一股洪水般猛烈的衝動,這樣的衝動帶著原始的樸素,像萬年積雪一樣覆蓋了藏獒的整個發育史和每一隻藏獒生命的基本需求。

於是就迷惘。西結古草原的領地狗正在迷惘,它們在獒王戰死之後面臨選擇新獒王的時候,全體有了一次無比深刻的迷惘。

父親沒想到,麥政委他們走後的第二天,岡日森格就不願意呆在牧馬鶴部落的魔力圖大帳房裡養傷了。剛剛抹了藥和吃了藥,它就用牙齒拽著父親的衣服來到帳房外面,然後就和大黑獒那日一起朝前走去。走了幾步,看父親沒有跟過來,就又停下,用藏獒不常有的汪汪聲叫起來,父親走過去說:“我知道你呆不住,你要去找你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可是你的傷還沒好,你行嗎?”岡日森格朝著不遠處的一隻亭亭玉立的黑頸鶴嬉戲地撲了一下,彷彿這就是回答。大黑獒那日也在旁邊用昂首闊步的姿勢使勁攛掇著:走啊,走啊。頭頂滑翔的黑頸鶴也在嘎嘎地催促:去啊,去啊。

只能走了。父親是人,是人就比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噦嗦。他向大格列頭人致謝道別。大格列頭人說:“我也要出發去尋找我們的強盜嘉瑪措和藏扎西了,天上的黑頸鶴告訴我們,好訊息正在前面等著我們呢。吉祥的漢人,多帶點吃的,慢慢地走啊。”父親帶了許多人和狗在路上吃的,備鞍上馬,在前後左右一大群婆娑起舞的黑頸鶴的陪伴下,跟著兩隻藏獒朝前走去。

走了好一會兒父親才發現,這一路一直是大黑獒那日走在最前面。大黑獒那日帶著岡日森格和他,朝著遠方一座陌生的雪山,行走在一片陌生的草原上。他不知道大黑獒那日受傷的左眼看不見了以後,嗅覺變得格外發達,幾乎是岡日森格的兩倍。也不知道就在昨天,大黑獒那日見到送鬼人達赤後,就已經從他身上聞到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氣息,也聞到了一股腥羶撲鼻的陌生藏獒的味道。它們本來昨天就想走,但為了岡日森格的傷只好休息一夜。一夜的休息是有效的,喜馬拉雅獒種得天獨厚的恢復能力加上藏醫尕宇陀的神奇藏藥,讓岡日森格一見初升的太陽就不由得衝動起來。它們今天是非走不可了,即使父親不跟來,它們也要走了。它們前去的地方,正是太陽昇起的東方——送鬼人達赤居住的党項大雪山。

藏獒是由一千多萬年前的喜馬拉雅巨型古犬演變而來的高原犬種,是犬類世界唯一沒有被時間和環境所改變的古老的活化石。它曾是青藏高原橫行四方的野獸,直到六千多年前,才被馴化,開始了和人類相依為命的生活。

在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