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則對領導的說法也不看重,只留心領導臉上神色的變化。既然臉色鐵青,目光陰冷的校長唸完檔案便把它推到了一旁,只言不由衷地說了幾句“歡迎大家多提寶貴意見”的話,老師們當然不會有“幫助黨整風”的熱情表現出來。所以,一開始,運動顯得風平浪靜,萬里無雲。領導與老師雙方都滿足於那種相安無事的太平景象。
可是,這場運動的高層領導不同意,堅持說,我們的方針是“放”而不是“收”。於是,縣中學校長只得再次把全體老師召集攏來開了一個大會,反覆表示他真心誠意地歡迎大家幫助黨整風。接著,他從那件褪了色的中山裝口袋裡拿出個本子來,架上眼鏡,一字一句地宣讀那份稱作工作回顧的檢討,整整三個小時,談他從二十一歲參加革命至今又二十一年的經歷:這無非是說些有成績也有問題,成績不大是個問題,問題不少可還有不少成績,為了把工作搞得更好,希望大家多多指出他的問題,只有解決了問題,才可能取得更大成績之類的話。如此狗咬尾巴自轉圈一番之後,又說現在整風運動正在廣泛展開,他相信老師們一定會本著“治病救人”的精神對他進行幫助,若不然,就說明他脫離群眾到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地步。於是,便有人給他送來了一點“和風細雨”。比如,說他工作中有點急躁情緒啦,有時深入群眾還不夠啦,甚至還有人說,校長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帶病堅持工作,這嚴格地分析起來是對革命的長遠利益不負責任啦。如此種種,鬼才知道是阿諛奉承呢還是挖苦諷刺!當然,這和風細雨雖算不得是一種舒舒服服的享受,但絕沒有那種所謂“忍痛割尾巴”的難堪與狼狽。
又過了些天,外頭的形勢變化更快,縣裡的領導現身說法,接連召開了兩次知名人士鳴放座談會,所有縣委委員及各局的領導都到會聽取意見,仇道民有幸被冠以知名人士的頭銜出席了會議。縣委書記親自主持座談,他首先對到會人員深深一鞠躬,對他以往工作的未能周到盡意表示歉疚,接著,正式進行檢討,那檢討的用詞和語氣比起縣中學的校長來就要深刻感人得多了。其他領導也都一一表態,聲稱以往嚴重地脫離了群眾,今後決心改正,態度極為誠懇。經過幾天的反覆動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少與會的人士果真解除顧慮,暢所欲言了。有人說到感慨動情之處,還禁不住熱淚盈眶。仇道民卻始終沒有發言,他並非是無動於衷,而是覺得這知名人士的榮耀實在當之有愧。而且,縣委書記再三點名催請他發言時,那笑臉,那過分的卑恭讓他覺得領導也太為難了,可惜,他一時確實提不出什麼意見來,在尷尬歉然之中,他終於推卻了這片盛情。當時,校長列席了會議,他不得不聞風而動了。散會回學校的當天,他就親自去買了紙和筆,叫來幾個幫手,在圖書館的樓上佈置了一間“鳴放室”,一連幾個晚上,他把全體老師請了上去,又再三發動,再三檢討,這回是不同了,他說到對某老師漠不關心,犯了嚴重的官僚主義,有次檢查課堂教學,見她未經請假,擅自缺課,便在學生的面前十分嚴厲地批評了她目無組織紀律的行為,並罵了她“混蛋”之類的話。後來,他才知道那位老師當天是突然犯病起不了床。說到這裡,校長真還用手帕去拭眼睛。老師們聽到這裡,都認真起來,大傢什麼時候見過領導能如此自厲自責?他們便眼巴巴地看著校長會不會也把例子舉到自己頭上。
“當然,我各方面的缺點一定很多,在這裡一時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