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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猴頭去舅父家是為了籌措來期的學費。這家人很窮,心眼卻好。他們把床鋪讓給客人,自己卷著條被子去草樓上睡。這裡的柴草比山區貴重得多,多數人家沒有火烤,幸而天氣意外地放了晴,每天,猴頭幫著舅父去砍蘆葦,彭石賢在屋裡呆不住,定要跟著去。猴頭很內行,他舅父砍一大擔,他也能砍不小的一擔,彭石賢卻不行,再努力也夠不到他的一半,而且,大片的蘆韋被削成了斜口鋒利的蘆茬,第一天,雙手雙腳便被拉開了十幾道血口子,第二天猴頭的舅父叫石賢別去了,石賢不便說話,如果硬跟著去,也許人家會覺得添了累贅,可不去又難過日子,猴頭看出了這點,便讓石賢跟那個聾啞姐姐去挖蒲薺。蒲薺種在田裡,得用手指從泥裡一個個摳出來。風不停地吹,一會手腳便凍麻木了。聾啞姐姐比比劃劃教彭石賢怎麼挖,回家的時候,還把她挖的蒲薺放些在石賢的筐裡,她大概是覺得石賢挖得太少,怕讓別人見著笑話吧,真能體諒人!

彭石賢很少與人說話,常常立在側門邊望著近處的荒草,遠處的湖水發呆,他的心也與這荒涼,空蕩,寒冷的野地一樣,他為見不到母親與小鎮的親朋感到失落,也為了解不到李超蘭等人整團的情形而莫名惶惑。

快開學了,在歸來的路上,猴頭的心情極不暢快,彭石賢以為他是沒有籌措到學費,快近縣城,猴頭卻告訴石賢,他原來的班主任,那位成了右派的生物老師死了,他是猴頭表姐家的鄰居。彭石賢想起來,猴頭有兩次去他表姐夫家,都不讓他去,於是責怪說:“他也是我的老師呢,你為什麼不讓我去?”猴頭說:“我是不能不去的,上高中的第一期,是他供了我的學費──讓我永遠欠下他的了!”

原來,生物老師的老母八十多歲,因見不著兒子回家過年,便非讓兒媳陪著她去學校找兒子不可,無奈之中,兒媳只得把丈夫成了右派的事講了,話還沒有說完,老人突然倒地,一口氣憋著,第二口氣便斷了!兒子從濱湖農場回來,母親已經入土,因為農場突擊圍湖造田,推遲了三天才給假。生物老師悲痛欲絕,去母親墳前磕頭祭拜之後也病倒了,他本來就在農場勞改得骨瘦如柴,猴頭去看望時,他已不能言語,幾天後也死了。猴頭只得把他從舅父處借到的七元錢留給了師母。猴頭說著,驟然噤聲,用手抹著眼淚,彭石賢也低下頭來。

回到縣城,學校的整團學習班還沒有結束,這學習班在年前辦了一個星期,算第一階段,春節放了五天假。第二階段的學習原定六天,現在又延長了二天。猴頭去學校瞭解過,聽說各支部正在重點幫助一些走白專道路的典型學生,曾明武便是其中之一,具體情況卻不清楚,從學習室外面望去,只見窗戶上都貼滿了大字報,現在,人們對那種整人的場面已經不難想象了,彭石賢與猴頭沒有了議論,但心情卻加重了許多。

由於開學日期已到,整團的事不得不告一段落,彭石賢從沒有洗刷乾淨的大字報墨跡見到,有質問李超蘭與仇道民究竟是什麼關係的,有揭露曾明武走“白專”道路的。一場整團運動,讓同學之間的關係一下子變得隔膜起來,雖然會上發言時人人慷慨激昂,但彼此的心被政治煙霧遮蓋,他們的聲音只是戲劇角色的腔調,並不能表達自己的思想。彭石賢則乾脆迴避與人接近,一有空閒,便一個人上圖書館去消磨時光,那是全無用心,全無目的的事,他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抑鬱病人的症狀。

春草園詩社瓦解了,荒草坪剩下一片蕪雜,經過秋冬風雪的侵凌,更顯得凋敝淒涼。彭石賢有時也獨自去那裡走一轉,或坐一會,眼前,這裡已經沒有了詩情畫意可尋。一次,是星期天,李超蘭也來了,他們並非事前有約。李超蘭也是為了排遣鬱悶,他們在一叢低矮的灌木叢後面坐了一會。李超蘭告訴彭石賢,她在學習班上檢討了談戀愛的事,對暑假期間去小鎮住了十多天的事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