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進山的小路依舊那麼狹窄彎曲。灰白的路面很是潔淨,兩邊卻覆蓋著厚厚的枯草。一如鑲邊兒的帛帶,若隱若現地延伸到遠方的山腹裡,不見了路的盡頭。只有茂密的叢林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呼喊聲,似在舉行著一場盛大的儀式,向一行數人打著招呼,歡迎著主人的迴歸。
此時,酸杏感覺到神清氣爽。每呼吸一口氣,都是那樣地舒坦;每瞥一眼遠近的景色,都是那樣地賞心悅目。一個多月蹲牢般的病房生活,把他養得白胖了很多。原本刀削斧剁般的滿臉皺紋,也好像舒展開來,隱隱地散發出紅潤的光澤。但是,他的心裡卻一直空落落的,像一個被抽空了的皮球,整日虛悶焦躁,無著無落的。在他強烈要求和近乎執拗地發潑耍賴下,醫院終於同意了他的請求,准予出院。但是,他必須在家裡靜養一些時日,鍛鍊一些日子,方可出門做些力所能及的勞作。酸杏連聲答應。此時,只要能叫他出院,即便是再苛刻的規定和要求,他也會一口答應的。
這一個多月裡,姚金方徹底地放開了。他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縮手縮腳瞻前顧後,而是見天兒到病房裡看望酸杏。他坦然地與酸杏拉扯一些醫院裡發生的逸聞趣事,並跟熟識的大夫認真商討他的醫療方案和傷勢痊癒情況,就像照顧自己親老子一般盡心盡意。葉兒和人民依舊放不開。一見到姚金方,就先行躲避開來。或是實在躲避不及,便裝著沒人似的,低頭閃了出去,更不說話搭腔。
酸杏早已從失去右腿的震驚和絕望狀態中恢復過來。剛截肢的一段日子裡,他煩躁如發瘋的公牛,見誰都瞪眼攥拳的,卻又一言不發。飯也不吃,水也不進,一副絕食等死的架勢。任誰勸說,他也聽不進。勸說多了,他還十分無理地輦人走,一點兒情面也不留。只有姚金方的勸說,還能叫他安靜下來。他卻依然不吃不喝。
第六章 大路彎彎
木琴時常惦記他,隔三岔五地跑到醫院看望。她說,大叔,你要是一直這麼不吃不喝的,再出了啥意外,我的罪孽可就更大哩。我也不知怎麼勸說你才好。看你這個樣子,比截了我的腿還難受。當初,咋就沒有炸掉我的腿腳呢。說罷,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來。
或許是木琴的眼淚深深觸動了酸杏內心的哪根弦兒,或許是冷靜下來的他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無聊地折騰自己的同時也在折騰別人的愚蠢。酸杏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唉,也別傷心吔。當初,你不是也想護住娃崽兒的麼。我都這樣一把年紀哩,能護住你倆也是值哩。就是這好端端的腿腳一下子沒了,心裡彆扭。你別擔驚我呀,回村搞咱的工程去。好容易開啟的局面,千萬別再荒廢哩。從今兒起,我就好生配合大夫治傷,趕早兒回去,還要上工幹活呀。
自此,酸杏安下心來。他按時服藥打針,有規律地吃飯睡覺,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不再對了前來伺候自己的兒女們使性子耍脾氣。他還與姚金方有說有笑地拉扯一些笑話閒談。
在市醫院裡工作的姚大夫聽到姚金方的講說,專門從市裡坐車來看望酸杏,還帶來了一大堆滋補品。倆人在病房裡拉扯了大半天,把圍繞在葉兒和金方身邊的一些事情全部掰扯清楚了。姚大夫還提議,想法把葉兒弄到市裡去,再給她找個好主兒。他想把葉兒當自己的親閨女待,所有陪送嫁妝也都包攬下來。酸杏感激姚家的氣量和好意。他也把葉兒跟京兒的事體和盤端出,說,若是她倆的婚事不成,再按照姚大夫說的辦理,也不遲哦。姚大夫一聽是木琴的娃崽兒,就鼓勵道,她的娃崽兒肯定不錯。趕早兒促成這事,我也就放心哩。這次談話,使酸杏的心情愈加好轉,與大夫的配合愈加默契,傷勢癒合得更快。終於,他走出了截肢以來的心理陰影。
臨出院時,姚金方趕來送行。倆人攥著對方的手,久久沒有鬆開。似有很多的話和很多的疙瘩,都在這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