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一世的人生還要久遠的時間,像是在上輩子的上輩子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像從灰塵裡扒拉出來的記憶,帶著塵土飛揚的陳舊氣味。
唱片店門口的街道,繚繞在香樟樹下樂音。
紀文心看到年少時期的自己從校門口走出來,在放學時用零花錢買了一兩張這位演奏家的唱片。
想起來了。曾幾何時,她也是這位演奏大師的擁躉者。
只是有一點很可惜,這位大師早在她所知道的時候便不在了人世,只餘一疊疊久遠的錄音作品在人世。
紀文心接著在腦海中看到,青春期的自己萬分惋惜地對身邊的同伴感嘆:“茨維洛霍無論風格還是技巧比新生代好了不知道多少,可惜你我再也沒有機會能現場聆聽了。”
同伴轉過臉,笑著同她說了句話安慰。那張臉,恰好是紀文心所熟知的、陽光和煦的少年程千。
坐在演奏現場的紀文心愣愣地回味著自己與程千的互動,一時無法反應。腦海中的回憶源源不斷地湧出,與舞臺與燈光與樂音糅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妄想。
她呆愣地將目光從舞臺上轉向在一旁的程千,程千也正轉頭看著她,黑暗中的臉龐被光影剪裁得明明滅滅。
曾經已經死去的大師在這個世界復生,並且就在她眼前現場演奏,這樣的情景無法再帶給紀文心震撼感動。她知道有更多複雜曲折的問題需要她去探尋答案。
紀文心看著程千的眼睛,那雙眼裡有臺上落下的星點光芒,襯得眼眸深處更加幽深。
“你是特意帶我來看的,對嗎?”她抖了抖唇,好半天才從自己口中把後句話問出來,“我以前是怎麼死的?”
語音微弱,敲擊鋼琴鍵盤的樂音差點將她的話語淹沒在臺下黑暗中。
程千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眼中像是有萬千情緒劃過,又像空無一物。最後他伸出手,一言不發地將她腦袋扳回面向舞臺,手託在她後腦不放。
直到一曲畢,他才慢慢地回了紀文心:“你想知道哪一種死法?”聲音輕柔。
像是心中想法被應證了般,紀文心驚恐地又將頭轉回程千,見他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那笑容在斜射倒錯的燈光陰影下弔詭無比。
這幽深黑暗的環境紀文心再也待不下去,在幕間休息時便急匆匆提了裙角便穿過席位奔出門外。
程千在後面眯了眯眼,接著也跟著起身向紀文心奔走的方向而去。
紀文心慌忙中從演奏廳後門跑了出來。夜黑風高,無星無月。
她的頭腦中還是一片混亂。
回憶的畫面太過可怖又太過鮮活真實,怎能令她不混亂?
假使她方才在腦中湧出的一系列畫面回憶都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事實,而非她無中生有的幻想的話,那麼——
……
從演奏廳偏門走出是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黑漆漆的不容易辨方向。紀文心只順著直覺朝光源亮處跌跌撞撞走去。
夜色與夜風夾雜著尖銳的刀刃向她全身呼嘯而至。
她還是無法相信回憶中那些倒在血泊裡形容悽慘的人就是她自己。
然而突然之間,她被人大力推了一把斜倒在地,接著一聲驚天的槍響震碎了她渾渾噩噩的思緒,擦著她鬢角的髮絲飛速向前飛過。
在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刻,一聲接一聲的槍響已經接連不斷在她耳邊響起,伴隨著槍聲,還有子彈擊中皮肉的悶聲以及人的痛苦呻|吟。
焦煙瀰漫的氣味很快飄散到她鼻間,冒著煙的金屬彈殼叮噹滾落到她腳邊。
紀文心被不知是誰推到了角落。
她紅著眼朝聲源處看去,只見火花四濺,一大堆人在狹小到只能停靠車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