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徐、鄧廷禎滴戍伊犁。
英國人沒有拿到朝廷正式割讓香港的文約,哪裡肯罷休?六月北犯攻陷廈門,八月再次攻下定海,又打下鎮海、寧波。總兵葛雲飛、王錫鵬戰死,欽差大臣裕謙沉水自盡,舉國譁然,朝臣彈章交奏。到這時道光才知道香港早已掛了米字花旗,香港幾千人民已成英王臣屬,盛怒之下下旨與英交戰。可憐中國內無良相外無良將,上有昏君下有奸臣,官兵又都被英國人嚇破了膽,竟都是望風而逃。道光二十二年四月乍浦淪陷,五月寶山上海失守,六月英兵攻下鎮江,沿長江直逼南京,一路打進如入無人之境。直到二十二年七月二十日,《南京條約》成,五口通商割讓香港約定十三條,英艦在長江上懸兩國國旗放炮二十一聲,鴉片戰爭初告終止。華夏自混沌開闢,歷秦皇漢武,越唐宗宋祖,如此丟人現眼,這般奇恥大辱還是頭一回。
國家和人一樣,元氣一喪魂魄不全那就百哀齊至。美國人、法國人、比利時人……一群“羊”(洋)都變成了狼,堂堂中國成了“利益均沾”的洋人筵宴,竟如死人一般由著這群狼啃齧……道光皇帝在極度的憤怒羞愧沮喪和無可奈何中撒手而去。他自己就信佛,諡號曰“成”,正應了禪宗機鋒語“成是不成,不成是成”了。
咸豐七年五月廿四正中午時分,霏霏細雨中一艘烏篷船在城南鹹步碼頭緩緩泊舟。艄公長長一聲“搭岸囉——”撐篙穩穩攏向橋板,一個晃漾,停住了。
篷上油布簾子一掀動,出來一老一少兩個人,都是青衣長隨打扮。老蒼頭年紀在五十歲開外,髮辮鬢角都花白了;小奚奴形容兒只在十二三之間,一臉稚氣。他們似乎是頭一次來廣州,在溼漉漉的艙板上呆看那碼頭,足有校場來大,各色洋貨垛得一座座小山似的,碼頭上的槓夫們有的在躉船的“過山龍”上槓包兒卸貨,有的吆喝著粵語在貨堆上下苫油布遮雨,忙得螞蟻似的。這條烏篷船在一溜兒樓艦似的躉船中活似擠在烏龜群裡的小甲殼蟲,並沒有人理會他們。好一陣子,才過來五六個槓夫,卻不上船,站在碼頭青石條上問:“吃水這麼淺,能有什麼貨?哪來的?誰的貨?”(未完待續。)
二十四、五羊城中(二)
“我們是新調任廣州道臺老爺的船。”老蒼頭站在橋板口,操一口湖南話說道,“裡頭有三箱子書,還有老爺隨身行李。有勞諸位扛到碼頭外頭,給一兩五錢銀子!”見人們不動,小奚奴尖嗓子喊道:“說給你們沒聽見麼?怎麼一個個站得拴驢橛子似的?”
岸上幾個人都是一笑,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漢子笑道:“回您二位話,你們跑錯碼頭了!這是十三行的卸藥碼頭,別的貨我們不卸——一兩五錢!夠燒幾個煙泡兒?您以為這是漢口,是江寧?”
說話間一箇中年人又從艙中跨出來,年紀只在四十歲上下,形容清癯,個子也不高,頭戴一頂黑緞**一統瓜皮帽,玄色巴圖魯背心套著一襲灰府綢夾袍。他只掃了岸上眾人一眼,吩咐道:“不要爭價,快著點,下午我還要進城衙門裡去。”便不再理會,站在船頭眺望北江景緻。老蒼頭便問:“你們要多少?”
“五兩!,或是咸豐銀元一個!”
“胡說!”老蒼頭笑罵道,“老子走三十年碼頭,哪有這個價?給你們二兩,便宜你們了!”
“這十年你沒來廣裡吧?碼頭上誰還侍候你這樣的主兒——二兩?!”那漢子不屑地一笑,手指遠處一條貨箱垛得小山似的大躉船,“我們是專等卸那船貨的,上了碼頭,三百大洋穩穩當當到手!二兩銀子打發叫花子麼?”
那位姓郭的道臺似乎是第一次到廣州,站在船頭沉吟著,用略帶迷惘的眼神眺望著遠處鬱沉沉壓在大地上的羊城。用目光搜尋著白雲山、孤山、虎門……但雨霧濃重,天色太晦暗了、整座城都被嫋嫋的霾霧籠罩得一片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