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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飯碗,高考恢復了,老爺子逼著齊立功離職回家複習考試。那時候,“*”年代初中畢業的齊立功說兩句話最少會蹦出三個錯別字,見了漢字就像見了蒼蠅一樣痛苦,他曾背地裡對老二齊立德說過這樣的話:“我寧願坐牢,也不願讀書。”齊立功考了三年,名落孫山,還丟了街道手套廠的飯碗,後來靠在巷口擺個餛飩攤子得過且過地混日子。老二齊立德水平要高於老大,“四人幫”倒臺,齊立德高中畢業,考到第四年的時候,差一分沒錄取,這一分就將一個人從天堂趕到了地獄,最後在市醬醋廠門市部賣了十二年醬油直到下崗。

酒樓 1(2)

齊立功接手的天德酒樓在經過十年拼殺後已經成為柳陽餐飲第一樓。市民中好多人不知道市長,但不會不知道齊立功,所以齊立功對老三齊立言不僅擺出長兄如父的架勢,還有意無意地流露出市長命令下屬的口氣反覆教訓著一事無成的老三。*說過落後就要捱打,齊立言落後就要挨訓也算不上過分。老二齊立德從醬油缸旁下崗後,由給各餐館配送手工水餃、麵條、湯圓的小鋪子起步,發展到今天擁有六十多員工的“天德速凍食品廠”,他老婆劉玉萍說:“立德的名氣怎麼說也得相當於市裡的一個局長,最起碼相當於副局長。”在家業復興、光宗耀祖的齊氏家族光輝史冊中,齊立言的名字連一個偏旁部首都擠不進去,街談巷議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都忘記了齊家還有個老三存在。

齊立言中專畢業的時候社會上已經不承認大學生是時代驕子了,數以百萬計的大學生像菜市場的青菜蘿蔔一樣遍地都是,只有中專文憑的齊立言分回已是病入膏肓的國有企業柳陽市農機廠當技術員,實際上也就是翻砂車間的一個工人。看著父親因無法為他自豪而鬱鬱寡歡地坐在堂屋裡那副發黃的對聯下喝著悶酒,他每天一下班就鑽進了混合著汗餿味油汙味菸草味的單身宿舍一邊啃饃頭一邊啃資料,三年後出人意料地攻克了六點五馬力的水稻單株插秧機。廠長激動得有些過分,他拍著齊立言瘦弱的肩膀說:“大學生工程師拿不下,你一個小技術員拿下了,好小子!我要給你慶功,我要請你喝酒。”功沒來得及慶,酒味還沒沾到鼻子,農機廠倒閉了,廠長也因貪汙公款出逃而下落不明瞭,水稻單株插秧機也就順理成章地胎死腹中,好在年底市裡給了他一個“科技進步二等獎”,還發了六百塊錢獎金。廠財務科年輕美麗的女會計張慧婷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無比盲目地愛上了齊立言。在六百塊錢獎金和大紅獲獎證書的鼓勵和煽動下,齊立言下崗後不再出去找工作,他拿著每月一百二十八塊錢的低保金,在齊家大院的那間光線陰暗的老屋裡開始了研製小轎車的妄想,他要把滿街亂竄的日本鬼子和德國鬼子造的小轎車全都趕到柳陽湖裡去。這種充滿烏托邦式激情的想象力在熱戀中張慧婷失去理智的推波助瀾下,像是一輛制動失靈的轎車一路向著黑暗的未來橫衝直撞而去。等到齊立言用破銅爛鐵研製出來的“光復”牌轎車發動後在院子裡撞斷了一棵桂花樹緊接著又撞爛了一口水缸,國產轎車奇瑞、中華、吉利等許多品牌已經以集團衝鋒的架勢收復了中國轎車市場的小半壁江山並嘗試著衝向世界了。

這部小說開始的時候,齊立言家徒四壁,一家三口最要緊的事情居然是解決糧食問題,這差不多應該是解放前考慮的事情。再過幾天,就是老爺子七十歲生日了,大哥齊立功花三十萬將天德酒樓按道光十五年的圖紙重新裝修,準備為老爺子祝壽大宴七十桌賓客;二哥齊立德以“天德速凍食品廠”新上的兩條水餃、湯圓生產線正式投產向老爺子七十大壽獻禮;而齊立言不名一文,兩手空空,面對即將到來的生日慶典,就像一個遍體鱗傷的戰俘即將面對著一次失敗後的公審。張慧婷只能用近乎殘忍的想象企圖逃避幾天後的難堪,她對齊立言說:“生日那天你要是得急病住院就好了。”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