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取暖倒成了彼此在這個難熬冬季裡的默契。
經過一個冬天,他們存糧的甕裡只剩下底部薄薄的一層。
過了大寒,就是春分,天在回暖,無邊無際的災荒卻看不到一點好轉的跡象。
每天天還不亮,小滿就像條小尾巴一樣粘在紅杏身後,兩個人一起踩著露水出去挖野菜。
春寒料峭,才剛出冒頭來的野菜就被飢餓的人們幾乎挖了個遍,兩人餓著肚子,小心翼翼繞過別人挖過的痕跡不停搜尋,只要能嚥下去充飢的都不放過,一直忙到晌午,也只挖到一小籃。
他們如獲至寶地帶回去,紅杏洗和切,小滿燒鍋熬菜粥。
說是粥,不過是拿野菜煮湯,最後勾了一層薄薄的芡水罷了。
從早到晚,小滿的腦子和肚子都是空的,他心裡也在害怕,存糧吃完了該怎麼辦?卻又沒有力氣仔細思考。
餓得慌了,怕得慌了,他就去抱住她,像晚上睡覺時那樣深深埋在她的懷裡,只有這樣,心才能夠暫時安定下來。
紅杏安安靜靜的,任他這樣抱著,安撫嬰兒般,手沿著他的脊背來回撫摸。
獲知梁三少爺在街頭派糧訊息的那天,他們的存糧剛好已經沒有任何剩餘,於是跟著柳嫂一道去了街上。
果然看見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下人頭攢動,排著長隊,出來的人手上確實都拿著一小袋糧食。
從饑荒開始,街上好久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他們夾在人堆裡,排了大半天,才終於見到很久未見的梁三少爺。
天傑似乎瘦了些,也褪去了曾經的青澀,換下學生服,穿一件毛料西服,鼻樑上架著眼鏡,愈發顯得斯文沉穩。
柳嫂說他是去年秋天去了北平念大學,只不過半年時間,就好像脫胎換骨,從頭到腳已然是大學生的風範。
小滿一直不喜歡看到他向紅杏獻殷勤,所以對他始終沒有好聲好氣,但從他手上接過救命的糧食時,低著頭由衷說了謝謝,和每個接受他救濟的人一樣,打從心裡對他感激。
為了先前小滿上學的事,紅杏總覺得對梁三少爺有所虧欠,埋著頭,不敢看他。
天傑把糧遞過去,眼睛緊緊盯著她,神情也呆呆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後面的人已在催促,小滿咬了一下嘴唇,又替她說了一聲謝謝,拉著她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