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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來,他聽師尊的話,回到抱塵山,潛心修煉。他在後山找到了一處背風的陰涼山洞,開闢成石室,安放冰蟬玉棺和師尊留下的肉身。六瓣蓮心給予他溫暖,也給了他道法上的助益。經脈比往日要更加通暢,靈力運轉暢行無阻,他的進益遠比他人要快。每當打坐結束,胸口熨帖的溫度總讓他想起師尊。師尊的胸膛那樣滾燙,像有太陽棲在他的身體裡。謝尋微撫著胸口想,如今六瓣蓮心在他體內,算不算師尊的一部分仍陪著他?

日復一日潛心修煉,他的風法臻於大成,功體維持他不變的容顏,一如曾經的無渡爺爺和真正的百里決明。仙門百家對他頂禮膜拜,他成為了抱塵山新的大宗師。

他在山上建起了茅廬,竹樓,還有無渡爺爺曾經的葡萄棚。他在山巔種了榕樹,等它長大,他就可以在下面安個鞦韆。以前的時光好像又回來了,每一幕景象都與從前重合。他無休止地回憶月光下師尊背著他回藥園子,屋簷底下他們一起把雙腳浸沒在紅漆木盆,藥草的芬芳沁透心房。

可惜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他怕時間過得太快,他還沒有種滿忍冬花壽命就走到終程,又怕時間過得太慢,師尊的歸來遙遙無期。心裡終究還是藏著希冀,因為師尊是那樣一個守諾的人啊。他回到茅廬,靠在窗邊眺望漫山忍冬。燈影罩著他,暖暖一層金色。陰涼的庭院,唯有一人一影一茶。不知為何,他總有種被脈脈注視的感覺,彷彿師尊從未離開。

時光恍若飛鳥,一去不回,故友的訊息越來越少。他聽聞穆知深終身未娶,從陽夏穆氏旁支挑了個小孩兒手把手教導,讓他成為穆家的接班人。他又聽聞喻家敗落,遣散家僕,百年喻氏,土崩瓦解。袁氏倒還在苟延殘喘,只是越發沒了音信。百年來,江左仙門人才輩出,倒是有不少中下流仙門聲名鵲起。唯有姜氏執掌祭祀,從未落過下風。

再後來,忍冬花一點點開滿荒土,他悉心栽培,漸漸它們自己的種子吹散風中,落地生根,越來越茂密,越來越燦爛。童子傳來訃告,說穆知深仙去,他為數不多的故友,終究又少一個。

童子道:「聽說穆宗主臨去前,有個白髮娘子御劍西來,穆宗主看見她之後,微微一笑,便仙逝了。那娘子又御劍西去,不見影蹤。」他嘟囔,「哪有這麼神的事兒,他們瞎說的吧。」

「白髮負劍娘子……」謝尋微沉吟,淡笑道,「大約是表姐吧,她終於得道了麼?」

故友出世的出世,西去的西去,如今當真是形單影隻了。謝尋微跪坐在廊廡下,看滿庭花雨綿綿,眼底有無聲的哀愁。

師尊,你真的會回來麼?

兩百年從指縫中流走,歲月恍若窗外的溪水,凘澌而過。他漸漸不抱希望,儘管依舊種著忍冬。抱塵山忍冬開遍,今年春天一至,必定漫山遍野都是金燈一樣的花朵。身邊隨身侍奉的童子來了幾個,去了幾個,他已數不清了。唯一長久陪伴著他的,只有滿山開開落落的忍冬。姜氏近來喧鬧,月月遣人上山,求他收徒。他也體會到了當年師尊的煩憂,果然不堪其擾。

「大宗師,你日日獨居山上,沒個長久伺候的貼心人,多孤單吶。」姜問難的孫子,姜賀勸得苦口婆心,「沒個貼心人照料,萬一哪天摔到磕到,我們這些晚輩也很擔憂啊。」

謝尋微搖頭笑,「實不相瞞,往日我師尊在時,皆是師尊照料我。徒弟照料師父,我看不見得。」

姜賀賠笑,「說的也是。不過大宗師,抱塵山的火法和謝氏風法都只有您有傳承,若您不傳下去,難道您要看著這兩大絕技失傳於世麼?」

謝尋微沉默了,他說的有理。

「好吧,」謝尋微和聲道,「勞煩姜宗主為我擇一美質良才,門第沒有要求,男女亦無喜好,若得眼緣,我便收入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