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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頁

但是為什麼我沒有回家呢?一切是無痕無恨的,為什麼我還沒有回家呢?只是為了偶而經過這個視窗,想一想以前的一段日子?

我不知道。

但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越看越美的女子,相信我。表妹媽媽要我娶老婆。媽媽說表姊夫他們家新蓋的房子在著名的海灘邊,要多美就有多美。表姊夫最近做生意發了一點兒小財,很會花錢的樣子,把表姊伺候得太太奶奶似的,平常沒事,叫了一大堆身份相當的小姐太太往他們屋子裡串門,花團錦簇。照媽媽的說法,要挑物件,表姐手下人多,她說:「你表姐呀,手下人材濟濟呀!」我笑答:「東方舞廳大班手下,也是人材濟濟呀。」媽媽給我氣得什麼似的。

後來到底是親戚,且是表姐三十大壽,所以我就帶著禮物去拜壽,還是上了他們的家。

表姐終於有勇氣承認三十歲了,那倒是不錯,我十八歲那年,她廿四歲,如今我廿八,她三十,很公道。她見到了我,白白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打扮得珠光寶氣的。那是一個下午,雖然秋天了,可是秋老虎,天氣仍然熱,他們家開了中央系統的冷氣。有三桌麻將在打著,白衣黑褲的女傭人走來走去,穿插著遞茶送水拿毛巾的,就差沒叫幾個戲子來站在麻將桌邊清唱,好會享受!

我馬上笑,「啊喲!唱小堂明一樣嘛!」

表姐不介意:「你呀,阿俊,你這張嘴不改,就一天娶不到老婆。」她親親熱熱的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雪白粉嫩,真如春筍一般,留著-許的長指甲,搽得血紅,看上去不知怎麼的,就是給人一種恐怖感。無名指上戴著碎鑽戒,幾十顆一起閃閃生光。我一向不喜歡碎鑽,因此更給我理由掙脫了她的手。

我問她:「我往哪裡坐?」

「你愛坐哪裡就坐哪裡。」她笑,「表姐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別說,表姊有這個好處,她說得出做得到,在她家裡,倒真的不必拘束。

我隨便在沙發角落坐下了。喝了茶之後,我開始打量那些在努力打麻將的女子們。麻將據說是國粹,香港人尤其將之發揚光大,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書當然更加可以不讀,這麻將嘛,怎麼可以不打!不搓麻將怎麼對得起良心,祖宗在祠堂裡的牌位要哭的!麻將一定要打。而且打的時候要怪叫、尖叫、嗔叫、嬌叫——「喲!把七條打錯了!」「唉!怎麼不扣住三筒呢?」

我喜歡看女人打麻將,比看國語武俠片精彩,可是也就像國語武俠片一樣,看不長久,過沒有多久,看的人先累死了。

這十多個女的都穿得非常漂亮,漂亮得像是時裝雜誌上走下來的,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麗。奇怪的是,約齊了似的,手指甲一律是鮮紅,個個像在滴血,我看久了只好多喝幾口茶。茶也不是好茶。

我跟表姐說:「這算什麼茶?」

表姐說:「你要喝什麼?」

什麼都喝,只是像茶就行,別真擺個暴發戶樣子好不好,咱們窮親戚偶而上門來,某也不給好好的喝一杯,你那些好的青茶、普洱、碧螺春、龍井,什麼都行,泡將出來!快!快!不然就翻臉了。」

表姐只好跟傭人說:「那隻紅漆罐子裡的龍井,平日泡給老太太喝的,剛剛三小姐也要了一杯,再去泡一杯。」

我問:「誰是三小姐?」

「你姊夫的表妹。」她說:「一表三千里,人怪得很。」

我問:「多大年紀?」

表姐說:「我不大喜歡這女孩兒,你去看別的,我跟你介紹,你看那邊拿著檀香扇子的如何?」

我看過去。果然有個女子穿著鸚哥綠紗旗袍,手中正搖著一把檀香扇子呢,扇子的穗子也是綠的。她約莫廿二三歲的樣子,臉上化妝很精緻,的確很美麗,一手拿著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