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我躺在床上,隔著床帳看著窗外清瑩如水的月光,心中擱著心事,過了半晌依舊沒有睡意,只披了件菊紋上裳,獨自出去。
宮人都已經歇下,依著宮中慣例,只在石廊處點了幾盞宮燈,並不算亮,卻在柔軟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寧靜。心中難得一絲平靜,便沿著長廊慢慢走著,走到一處轉角,卻見石廊上擺放著一個盛裝穀物的小盅,正是今日餵食雀鳥時留下的。
抬眸去看,院子裡還留有移去株櫻花後的殘印。忽然想起那兩個太監的對話來,一顆心猶如暴露在正月的寒風中,便連背脊也覺得寒冷入骨。我知道此番進宮必定避不開閒言碎語,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亦怪不得阮暨岑會如此動怒,杖責府邸下人。
不由驚心。他,是怎樣想的?他也會如這些人一般疑我入宮的用意麼?
“岑的心意從未變過,只願與你紅燭共剪,三生結緣……”
我輕嘆,低聲喃喃自道,透著悲哀與無奈:“岑,你是在問我可曾變心了麼?”
三月間的夜晚仍透著涼意,本想借著徐徐晚風吹散心中愁緒,卻不想更是煩躁不安。覺得淺淡的殘印也刺得雙目生疼,便是一步也不願逗留,只想快些離開,越遠越好。
心中愀然不樂,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歇,耳畔有微不可聞的捻佛聲傳來。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出了長春宮。
我抬頭探望四周,許是正直換班時辰,並未見著巡夜的侍衛。夜深人靜,偌大的皇城後宮的道路好似都一樣,來時並未留心,加之天色暗黑,竟不知哪條才是回宮的路。不由心下著急,奈何尋不見一人,只得跟著輕弱的捻佛聲一路尋去。
隨著捻佛聲的越來越近,卻是越走越覺得偏僻。遠遠瞧見自一扇硃紅漆大門裡透出一道微弱的光來。我心下猶豫,亦自知沒有後路可退,只得振作精神,輕輕穿過硃紅門。
暮色下的殿宇有著幾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飛簷重重。殿宇外的石廊上掛了三兩盞宮燈,透著薄弱的月光,映得簷外樹影婆娑。殿中寂寂無聲,只是略有光亮透出的佛堂中有空靈的捻佛聲傳出。我本不欲打擾人,只是苦於尋不著回去的路,便沿著殿腳悄悄過去。
殿門半敞,我躲在門外朝裡看去,只見大殿正中供奉有一尊念珠觀音。其後有紅木屏風,浮刻金字心經。高雅素潔,充滿書卷氣質。觀音像前誠然跪著一位素衣女子,挽起的頭髮已略漸銀絲,旁邊則有一位身著宮裝的來人燃了一炷香遞給她。
我正要啟門,冷不防聽見裡面有蒼老溫和的聲音道:“燃了這炷香奴婢便伺候太妃早些歇息了吧。”
我的心悚然一驚,竟是無意間來了萱怡貴太妃的殿宇。我不敢再多逗留,只怕驚了太妃清淨徒惹一身麻煩,匆匆欲走。許是驚得亂了心神,隨意披在身上的菊紋上裳被殿門微微凸起的木須勾住了也全然不知,這樣匆忙一退,將半敞的殿門帶出一身輕微的細響。然而在這樣沉寂的夜晚,這樣一聲細微的響聲依然顯得格外刺耳。
我驚得飛快捂住自己的嘴,卻聽見佛堂裡有肅然的聲音傳出:“是誰在外面?”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佛緣(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佛緣(下)
我躊躇不定,萱怡貴太妃寢殿的長窗下皆種滿了一人多高的白玉蘭,枝葉廣茂,花白如玉,幽香似蘭,倒是足以把我的身影掩抑其間。只是這座殿宇及是偏僻,便沿著來時的路返回也不能回到長春宮,若是驚擾了其它宮中的娘娘,只怕更是麻煩。於是收斂心神,飛快向前一步,福身一拜,惶惶不安道:“臣妾擾了太妃清修,請太妃恕罪。”
萱怡貴太妃默默看我半晌,旋即含笑道:“你是廩親王府的嫡福晉吧?外面風大,先進來說話吧。”
我恭順應一聲“是”,才緩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