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吃包住包旅費,還能把你洗得紅亮亮。”
昭涵噗一聲笑出來:“你果然私下裡還是愛算經濟賬。隨你便吧,順應時勢的聰明人總能活得好。57年你在勞改農場算好好上了一課吧?”
他連連點頭。那年他受人民群眾教導摸到了新世界大門,要不是蘇姐千方百計保他出來,他都不知發配哪個山溝溝發黴去了。
“現在呢,表態歸表態,別玩過火。尤其不要刺激人,否則沒人能救你第二回。”
他好奇:“刺激哪個人?”
“經利益衡量會得不償失的人咯。”
說了等於白說。他對現代社會的適應能力遠強過一般人,別人提醒他的,他早有預備;何況他目的單純,覺悟堅定,絕無打擊報復之心。就算在北上中玩得開心昏了頭,也只會挑沒有危險性的目標下手。
昭涵終究沒答應一起走。手握一顆臨別禮物鹹鴨蛋,他再次踏上征程。不日,他將和四面八方湧入京城的紅衛兵一起,聆聽偉大領袖的教誨,將革齤命事業進行到底。黑歷史與前塵往事再不能傷害他,他只會“第二天起床,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
首都大大變樣了。一大群造型簡單實用的方塊狀公共建築拔地而起,相似度高到外來人會產生出了一地又平移回原點的錯覺;街道工廠像一茬茬韭菜插在市區居民樓之間,熱情噴湧的白霧黑煙宛如韭菜異味的放大態。吳華亭他們走在東西打通的長安街上,相對於建設緩慢還響應“三線”方針搬走了許多企業的上海,不顧一切向不知哪個前方衝去的北京讓學生們頭暈目眩。吳華亭見識多了,不致一起迷失方向,腦子裡只在盤旋一個巨大問號:某人□□牆都不打算要了,這轉型該有多徹底?
無論身處哪一段時代,基於哪一種理由;回憶是歡喜或悲傷,氛圍是沉重或自由,他來到北京,總似置身於夢境。他做夢一樣走上改擴建的天齤安門廣齤場,他做夢一樣攜上海代表團受到主席接見,做夢一樣被紅請去喝茶還誇獎了幾句,做夢一樣在餘光裡瞥見了燕然和津遠的身影。夜深躺在舒適度尚可的彈簧床上,聽著上鋪興奮得翻來覆去製造噪音,他猜想自己準是幻視了。首都閣下若當場就在,為何不陪紅一起出來見各地代表?
不錯,他就是幻視了。他在心裡下了結論,並湧上一股濃濃的惱恨情緒。燕然同志就像他生命中的一縷幽魂,他願意與之發生聯絡,又不願與之發生太多聯絡。他清楚他們兩人雖然性格大相徑庭,卻有一處共通,就是與誰走得太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自己算比較好地守住了界限,而遠方某位蘇修竟敢越過底線,開局再漂亮也只能落個慘淡收場。因此他得知兩國鬧崩,一丁點都不同情燕然:他活該。約個炮不算問題,節操掉了也能再生,舉例說明,約克在美國奉行孤立主義的漫長光陰裡趁工作閒暇寫過一本書,專講歐洲城市18…19世紀的混亂關係,以此警示弟妹們要以事業為重、超越這群腐朽的老傢伙做新世界的主人,並作為友誼信物贈給了吳華亭。他細細拜讀了,才知道比起書裡這群人,身邊種種糾葛簡直淡如白水,加點作料那是無可厚非。可燕然任由某蘇修越過底線,還一點不加以阻止,就必定要倒黴。況且他肯定,某蘇修害燕然有多慘,燕然傷某蘇修只會更深。
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燕然保守計算也長他一千歲,要想成陰謀論有點牽強,被感情衝昏頭腦也說不過去……算了,也許別人就是突發奇想義無返顧重返青春一次呢?
畢竟愛情如屎,而總有人願意吃翔。
管他出於何種動機——聽聞燕然當選新都並改回“京”字頭銜的當天,吳華亭就決計不能跟這人扯上更多關係。蒼天有眼,他們此後見面屈指可數,唯一一次沒有旁人的還是在燕然當選首都後來找他談改制那次。他仍記不起當時說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