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他垂下眼簾掩飾狼狽,手按住了額頭,“……只是一想到阿蠻,心裡難受罷了……拼命要證明自己做的對……”
荒原客覺得,這樣的鳳岐,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然而方才那句“雖死千萬人亦要求一個公道”,仍是讓他心有餘悸。一種莫名的不安瀰漫心頭,荒原客卻又不知哪裡不對勁。
“鳳岐,你這幾個月太累了,又是行軍又是墜崖的,在這裡好好休息些時日吧。”荒原客道,“我這趟來也不是為了和你爭論這些。我認識不少毒門高手,你那毒我想法子給你找解法。”
這時看見謝戟端茶過來,他聳聳肩道:“小硯那崽子在山下村子裡找了份活計,我怎麼叫他他也不肯走,小戟,你說說你這混賬兄弟想幹什麼?”
“小硯十分看重慶侯,知道他被囚在酆獄中,自然不肯離開。”謝戟一邊擺茶一邊回答。
“講義氣是好事,只是我總覺得那小子越大越怪氣。”荒原客搔著頭皮說,“你呢?什麼時候走?”
謝戟默了默,卻轉身朝鳳岐跪地一拜。
鳳岐只鬆鬆垮垮披了件裘衣,姿態十分隨意,沒料到謝戟忽然一拜,頓時怔愣了下。
“求師父收我為徒。”謝戟端端正正道。
“你小子……”荒原客一直知道謝戟那副天是老大我是老二的脾氣,是故亦沒料到他會真心服誰,此刻雖有些捨不得,卻又頗為歡喜,“……你小子倒是會打算,卻沒問問人家國師肯不肯收。”
謝戟此舉正合鳳岐心意,他微微笑道:“小戟,你早說一聲,我今日也好穿得周正些。”
彼此都是隨性灑脫的人,哪有那麼多講究。鳳岐此語,不過是委婉表明收下他做徒弟了而已。
荒原客哈哈笑道:“阿戟,你好好把國師的才智學到手,但可千萬別學他有時的傻氣。”
鳳岐無奈的搖搖頭,荒原客朝他拱了拱手,腳下一輕縱身而起,飛踏廊瓦而去。望著他的背影,鳳岐輕輕舒了口氣。心中那人又橫出來作亂,他雖也一向是非分明,卻未到那人偏執的地步。所幸荒原客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夜深之時,山中夜梟驚啼,蛐蟮嘆巢之聲窸窣不斷。
房中點著燈,鳳岐坐在案前,拿著白日裡的書信細細琢磨。他叱吒朝野數十年,長袖善舞,人脈深廣。幾日來的通訊,已將靖國的權力局勢瞭然於心。要收拾豐韞,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此刻戰火方熄,百廢待興,絕非征討良機,且豐韞表面功夫做得足,已受封勤王功臣,更讓王師出師無名。然而大風起於青萍之末,若要日後清算,此時必定要先將棋子一步步擺好。
另一方面,棲桐君的謀逆之罪是已故文王定下的,若要為棲桐君平反,相當於指責了文王的過錯,沒有萬全的證據,亦不能輕舉妄動。
種種目的,重重提防在鳳岐心上交織成縱橫相間的棋盤,一步錯,滿盤皆輸,他這一局棋下得分外辛苦。雖然每日在謝戟看來養尊處優,他卻是身心俱疲。
風將窗戶吹開了一道縫隙,燭火搖曳,鳳岐浸了涼意,掩口一通咳嗽。咳嗽攪起了心口一股悶痛,赤霄之毒似又隱隱欲發。
鳳岐望向案頭擺著的一盆紅花。
花的形狀有些像薔薇,花瓣鮮紅,中心最濃,至於花蕊近乎於深紅髮暗如凝固之血。味道亦十分濃郁,整個房間中都瀰漫著一股醉人的甜香。
心口的悶痛愈演愈烈,漸漸變得如同刀割。
鳳岐的臉色蒼白起來,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案上的花。那誘人的甜香彷彿比之前更加濃郁了,讓他很想咬下一片花瓣嚐嚐。
只咬一口,只嘗一嘗,一片花瓣就能讓此刻心口的劇痛緩解一些吧。
鳳岐半眯著眼,貪婪地嗅著空氣中的甜香,蒼白的臉竟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