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睡。我已經睡去了兩年光陰,如果再多睡去一夜,我不曉得是不是就會錯過他的魂魄,我好怕,從未如此地害怕……
“覓兒!你這是在做什麼?!”一道刺目的白光劃過,我揉了揉眼睛茫然轉過頭。
還未分辨出什麼,身體便被大力地拖曳出忘川,他將我提起,復又重重地一摜,棄在岸邊,“你看看你自己的手!看看你的腳!你是在糟踐你自己還是在糟踐我?!”
我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只不過是被那些鬼魂咬噬得脹紅添滿了血口而已,腳下也僅僅只是麻痺淌血傷痕交錯而已,這些並沒有什麼的。小魚仙倌未免小題大做了一些。我從未見過他這般動怒,彷彿我闖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禍,其實,那個滔天大罪我兩年之前便早已犯過了,不是嗎?
“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及時找到你,再這樣泡下去連你自己的魂魄也會被吞噬?!”他的胸口起起伏伏,雙拳緊握居高臨下怒視著我,像是氣得不輕,“你這是為了他嗎!你為了他連靈力都不要,連這噬命的忘川都敢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殺父仇人是你的弒母仇人之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捂著臉,雙手腫脹得好似已經不是自己的手一般木然,“可是我剋制不了,你曉得我中了降頭術,我一日也不敢忘記是他殺了我爹爹,可是那降頭術總是操控著我,叫我停不下……”我茫茫然喃喃重複著,聲音低到只有自己才聽得見。
“我忘不了他……我明明知道是他殺了我的爹爹……可是,睜眼閉眼都是他,我很想很想他,想到一寸一寸連頭髮絲都是痛的……” 我無助地抬頭抓住小魚仙倌的袖口,“他還能活過來,對不對?只要他活過來,我是不是就可以解了這降頭術?”
他僵硬了片刻,在我懇切的目光下彎腰將我納入懷中,輕柔的動作與他適才忿怒的言語截然相反,半晌之後頭頂心傳來 絲幽幽的嘆息,“他死了。再也無法活返。”他輕輕抓過我的手停在他的胸口,“但是,你還有我,不是嗎?你聽見裡面的跳動了嗎?每一下都是我在等你回頭的呼喚。”
……
我竟夜竟夜無法入眠,整碗整碗吞噬著蜜糖,再也戒不掉,除了糖吃什麼都是苦的,連水都是澀的。
小魚仙倌看著我防著我,再也不讓我踏入忘川之中。但是,我對他說我不入忘川,只求他讓我在岸邊看一看就好,只要讓我看一看我便不會那麼難受,他便再不阻攔我,只是那魘獸卻再也不離我半步地跟著。
今晨偶或路過凡塵俗世,聽見兩個垂髫小兒蹦蹦跳跳在唱童謠,“祈雨要上水神廟,不奉茶水不奉香,一罐早春三月蜜,靈驗賽過萬兩金。”
我付之一笑,黃金怎麼比得過糖呢?我如今才曉得,糖是萬能靈藥。
光陰變得很長很長,長得讓人難以忍受,小魚仙倌只要從公文之中一脫身便來與我作伴,但是,撫琴、下棋、修煉,再沒一樣能叫我提得起興致,除了去一去忘川,我便將自己關在廂房裡畫畫寫字,一直畫一直畫,相信終有一日我可將這世上最後一張宣紙用盡……不曉得是不是耗盡了這世間所有橫橫豎豎的絲,我就可以斷了心中的那段思?
花開了,我就畫花;
花謝了,我就畫我自己;
你來了,我當然畫你;
你走了,我就畫一畫回憶。
第六十一章
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千須臾。
十年,一千零九十五萬須臾……畫盡了萬張紙,方才捱過。
我駐足在忘川邊,漫無目的地望著虛空的川水,一望便是半日。渡船的老爺爺將旱菸杆在船沿磕了磕,清了清滄桑的嗓子,不經意道:“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