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輕輕點頭,似是同意了七月的看法,鬆了一口氣的七月卻沒看見,背對著她的沈曼,眸光森冷無比。
生了個兒子,確實能繼承秦恪的一切,無論他們一輩子留在這裡還是回到長安,後半生都有了依靠,可她的大哥兒難道就白白死了麼?她放棄繁華的長安,孤注一擲陪秦恪來此過清貧艱苦的日子,還差點丟了性命,可不是隻想像從前那樣,只做個賢惠大方卻拘於內宅的妻子!
秦恪是個好人,這點不假,但他的耳根子太軟,而骨肉血親,又是沒辦法抹殺的事實……沈曼輕輕給秦琬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合上門,來到隔間。
「裹兒睡了?」
「鬧騰了一天,睡得很香甜。」提及女兒,沈曼的臉上有了些許笑意,卻漸漸化作悵然,「今兒見著她,我忽然想起來,大娘子和二哥兒也到了快說親的年紀。」
秦恪聞言,面上便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夾雜著幾分關心,幾分無奈,還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沈曼見狀,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露分毫,繼續唸叨:「我們一家子的庶人,哪怕擁有皇家血脈,但長安城權貴眾多,個個生著一雙富貴眼,怕是不會與他們聯姻,至好也不過是嫁到衣食無憂的鄉紳庶族之家罷了。這般大的落差,對素來嬌生慣養的大娘來子說,當真有些委屈,若娶個不識字的娘子回來,二哥兒肯定也不樂意。但有什麼辦法呢,咱們……唉,就怕他們沒辦法接受自己的處境,鬧騰起來……」
秦恪本還有幾分心軟,聽見「衣食無憂」四字卻似忽然清醒了一般,越往下聽越是胸悶氣短,見妻子還在憂心忡忡地說著庶子庶女的婚事,他實在忍不住,出言打斷道:「曼娘,你就別操心他們了!他們好歹留在長安,雖失去了身份地位,卻還有我給他們置辦的私產在,長安又極為繁盛,莫說米麵柴油,就連淨面的熱水都有得賣。而咱們這裡呢?貨郎五日才經過一次,東西少不說,品質也粗劣不堪,你的銅鏡兒昏了,連個打磨的人都沒有。我又無能,竟累得你要去餵雞養鴨……」每每想到此處,他的心中那個愧啊!本想下地幫忙,偏偏沈曼一個勁攔著他,寧願自己累病都不願讓他沾手這些粗活,他心中的天平,早就傾斜了。
聽見他這樣說,沈曼「哦」了一聲,卻猶有些擔心:「我知他們不會過得太差,可長安寸土寸金,大郎,你置辦的私產當真能保住麼?若是保不住,沒有嫁妝,對一個女子來說也……」
太祖因自己的經歷,對庶出十分苛刻,大夏律令直接規定庶出子女不能繼承父親的財產,縱然天家規矩不同尋常一些,也就是多給幾個爵位的名額,若無爵位,那就只能領一份在常人看來很多,在這些天潢貴胄看起來卻少得可憐的安家費後,滾出去過平頭百姓的日子。
法理雖嚴苛,卻不外乎人情,身為父親的心疼庶出女兒,拿自己的田產莊園給她當做嫁妝,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家也不會指責。
饒是如此,談起這種從前覺得天經地義,卻是偷偷摸摸瞞著妻子做的事情,秦恪還是有些尷尬,所以他咳了一聲,故作滿不在乎地說:「這些小事,無需在意,咱們的裹兒也不是沒有一分嫁……」
說到這裡,他才猛地意識到這個事實,囁嚅了幾下,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沈曼見好就收,嘆道:「我並非太過仁善,自己都落到這般處境,還想著比我們好上不少的他們。只是……唉,我之前待他們分毫不差,府中還隔三差五生出點事非來。我們不回去還好,若我們一回去,身份再……估計我就不得安生了。」
她不這樣說倒好,一這樣說,秦恪心頭便湧起一團無名火,又不好沖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發作,衝著遠在天邊的妾室、庶子和庶女發吧,這一切都是他自個兒造成的。是以他沉默半晌,方悶悶道:「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