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早知她修園子的用意,聞言便道:「與這些人交往,應付一番就好,莫要將他們的話當真。」
「這是自然。」
當家主母事務繁多自不消說,旁的貴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日子當真清閒無聊,要她們不去打聽旁人的陰私,說人家的長短,簡直不可能。秦琬一回孃家就是天,壓根沒回去的意思,訊息靈通點的貴婦早就琢磨開了,待聽見縣主大冬天的搬到莊子上,設宴款待賓客時,眼神就有些不對了。
秦琬今日請陳留郡主,明日請當利公主,又有館陶公主、襄城公主、新蔡公主等皇室女眷一一捧場,聖人也湊了個趣,將宅子賜名為春熙園,欽賜牌匾,更引得無數人眼紅耳熱。一時間,長安命婦翹首以盼,無不以接到海陵縣主的帖子為榮。
命婦的交際也有一定的圈子,公主、郡主、縣主自然是最頂尖的那一撥,本朝的公主與政治連得緊,許多事情走諸侯王的門路,無疑將自己的派系蓋棺定論,走公主,尤其是沒有兄弟的公主的門路卻平安許多。哪怕不為聖人賜宅賜名的榮耀,只為接觸這些貴人,也足以令她們削尖了腦袋往春熙園鑽。
秦琬身家豐厚,春熙園又是前朝世家引秦嶺之水,仿昆明池所建,底子本就不差。秦琬說是說大興土木,真正花錢得也只有在池中仿華山堆砌的石山,山頂傾瀉的瀑布上和珊瑚寶石為底的清溪上。至於岸旁的琪花瑤草,不遠處的飛閣步簷,斜橋磴道,雖說奢華,卻多是舊物改建,並不怎麼花費錢財。
饒是如此,命婦們仍是流連忘返,回去後對春熙園讚不絕口,說是白日泛舟湖上,輕舟垂釣;夜間燈光閃耀,似天上繁星,恍若人間仙境。又怕聽得此事的人誤會秦琬窮奢極欲,便神秘兮兮地加上一句,如此盛景,海陵縣主卻是強顏歡笑,略有些鬱鬱。
旁人聽了,自然要問,這樣美的園子是她的私產,又得了聖人的首肯,縣主為何要鬱鬱?說話的人自然要附耳輕聲,故作警惕地說一句,海陵縣主才剛出月子,兒子卻沒帶在身邊呢!
這便是好名聲的用處了,若是樂平公主,定無人懷疑她拋下兒子尋歡作樂的可能性,換到秦琬身上,大家怎麼看她怎麼像被逼無奈,以繁華來排遣寂寞。
後宅的鬥爭,這些婦人哪有不精通的?眼神交換之間,已心照不宣——攤上這麼一位婆婆,縣主還真可憐!縣主也是脾氣好,換做她的堂姐妹,早要鬧個天翻地覆,哪像她,寧願被人誤解都不肯損婆婆的面子?
被長安命婦幸災樂禍、羨慕非常又憐憫不已的海陵縣主秦琬,正為裴熙、玉遲等人互相引薦。
裴熙全無半點寒暄客套的意思,他打量了玉遲一眼,微微抬高下巴,單刀直入:「突厥諸部之中,哪一部野心最大?」
玉遲早知裴熙厲害,見他問得這樣直接,心下微沉,仍是不緊不慢地回答:「韋紇。」
「住在土剌河北,隸屬突厥的韋紇?」裴熙似笑非笑,「天山一帶,難道就沒有?胡人不總是喜歡玩這一套麼?同氣連枝,永為兄弟,無論是匈奴、柔然還是如今的突厥,也沒有一個部落,一個姓氏獨大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他都這樣問了,玉遲還能說什麼?只得點了點頭,暗道世人還是小瞧了幾分裴旭之的能耐,略有些無奈地說:「還有烏護,這兩個部落聯合在一起,我給他們起了個新的名字,回紇。」
裴熙知道玉遲身世的時候便派人去查了,但他只是大概圈定了範圍,並不能確定哪個部族是玉遲的後招,所以他背下了所有能查到的部族的居住地、首領的姓氏乃至能查到的歷史,關鍵時刻詐玉遲一詐。
玉遲爽快地交了底,裴熙也就去了幾分疑慮,隨手將杯一舉,儘是灑脫不羈:「薄酒一杯,聊表歉意。」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千金買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