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太子妃就這麼一個女兒,之前還受了那麼多苦,你們說裴熙是佞幸,原因是他和廣陵郡主不清不楚?哪怕心裡這麼想,也不能明說,誰蠢到說這種話,誰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上位者要整人,手段多得是,揣摩聖意,想要讓上位者舒坦,自己好平步青雲的人,從來都不會少。
這些道理,張榕都明白,何況他對裴熙十分忌憚——他始終覺得這個鋒芒畢露的天才身上,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氣,行事不按理出牌。一旦惹急了他,觸到了他的逆鱗,他能把你往死裡踩,半點情面都不顧。張榕實在有些怕自己做出了退避的姿態後,裴熙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一個不好,身敗名裂就在眼前,但不退……他是御史出身,又做了那麼多年的御史大夫,無異於清流中的領袖,與裴熙走得這樣近……自古以來,妓女從良都是佳話,節婦失貞卻無可饒恕啊!
這等決定道路的大事,張榕實在不敢貿然定下來,他猶豫片刻,還是與平常無異地接待了裴熙。
裴熙也不客氣,他禮貌地品了品茶,並未與張榕寒暄,單刀直入:「東宮中發生的事情,張叔父可知曉?」
「賢侄——」張榕更覺頭疼。
哪怕他有訊息渠道,也不會告訴裴熙,他知曉太子做了什麼啊!
裴熙也不是來問這些事的,他乾脆利落地說:「東宮的官員們建議太子殿下將宗正寺卿的人選壓一壓,好收復蜀嗣王,太子殿下差點同意了。」
他深諳人心,自然明白張榕顧忌得是什麼,也不拐彎抹角,直接給張榕算帳,乾脆利落地把利害關係擺在了張榕面前。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無需多言,張榕的神色鄭重起來。
張榕明白,如今的太子秦恪雖是一個好人,論為君的資質,卻實在是有些平庸。
秦恪並不會像聖人那樣,聞過則喜,冷靜果決非同凡響。與英明的父親相比,秦恪更偏向一個普通人,喜歡聽好話,凡事都要順著他的意思來,一旦被人指出錯誤,或者有所違逆,不高興是肯定的。雖不至於因為這點不高興就殺人,甚至很能容得下,心裡頭的疏遠卻是免不了的。若耳邊再有人進讒,芥蒂越來越深,便有可能做出糊塗的舉動。
「賢侄與東宮果真親厚。」張榕心中驚濤駭浪,思緒萬千,面上卻不動分毫,笑呵呵地說,「裴兄不在京中,老夫厚顏僭越,需知人言可畏啊!」
知曉張榕的態度鬆動了,裴熙微微一笑,滿不在乎地說:「不遭人妒是庸才。」說到這裡,又很符合他本人風格地加了一句,「愚人想要染指這份無上的榮耀,卻無法憑自己的力量攀登上山巔,也就只能另闢蹊徑了。」
他說得是相位。
對文臣來說,只有做到了宰相,才算是榮耀的極致。前朝世家評三六九等,第一條便是「累世公卿」,接連幾代都出三公九卿的家族,方有資格自稱是「膏粱之姓」。
想要做到宰相本就不易,想要在這個位置上坐得穩,全身而退,衣錦還鄉,那就更難了。張榕馬上就要年過半百,對尋常人來說,這個歲數自然是半截身子入土了。若以相位論,他卻能稱得上年富力強。莫說被人尋了錯處,狼狽下野,身家性命不保,哪怕聖人體恤,讓他回鄉,保全他的顏面,難道他就真沒丟臉?
張榕徹底明白了裴熙的來意——這位聞名天下的奇才,正是為太子的嫡女廣陵郡主做說客的。
秦琬進政事堂聽政,已經聽了有小半月,在這十幾天裡,她一直很安靜地坐在旁邊聽,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哪怕張榕覺得有些不自在,瞧在她並未做什麼,聖人和太子又一副不容拒絕模樣的份上,也就忍了。
原來,他們在忍耐的同時,她也在忍耐、觀察,直到握住了他的命脈。
想來也是,能讓聖人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