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下一個呢,會是我嗎?他渾身顫慄起來。後來遊雲婉與他成為夫妻後發現,他聽不得親近的人甚至陌生人死亡的訊息,每一次聽到這樣的訊息,他都會失魂喪魄一般。
第六節
他聽到了她們的哭聲。陸續有醫務人員從裡面走出來,看也不看他地離開了。他感到頭昏沉沉的,那一擊的威力似乎越來越大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坐下來,他必須站起來,走進這個年輕人躺著的屋子去。去面對他,面對她們。這是他的責任。不,不是責任,只是一個正常人在正常情況下的正常表現。而我現在還正常嗎,我怎麼感到我是一個即將走向死亡的人?
不,不能這樣想。他慢慢進了屋子,強迫自己什麼也不要想。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你沒事,你好好的。你死不了。
當看到遊雲婉抱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年輕人大聲地哭著,而旁邊的醫務人員依然冷靜地有條不紊地收拾著醫療器械。他是多麼驚訝於他們面對死亡的冷靜。我如果能像他們一樣就好了。可是他知道,他永遠也做不到這一點。望著遊雲婉,他忽然想到,將來我死了,也會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哭得傷心嗎?不,我不要她的傷心和眼淚,我要一個人靜靜地死去,不要任何人的同情或者悲傷。
第七節
他像一個置身事外的人看著蘇小舒勸解著遊雲婉,勸著勸著她竟然也落起淚來。兩個女人摟著就哭開了。遊雲婉不停地問,小舒,怎麼會這樣呢?似乎是在問她,又似乎是在問自己。蘇小舒抽咽著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遊雲婉說,我們還打算結婚呢。你說他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他望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年輕人,把他想像成了自己,只覺得遊雲婉那是在哭自己,哭自己的死亡。他的淚水就在這時候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但又怕她們見到,忙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們。
他對自己說,我怎麼能在這兒哭呢?怎麼能在這時候哭呢?遊雲婉她們現在需要的不是淚水,而是安慰與支援。而我卻和她們一樣哭泣!他的淚水不再湧流了。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我什麼也做不了。安慰一下人家也不會。
第八節
一個醫生走過來,示意他跟他出去。他們走出急救室。那個醫生說,死者不能再在急救室放著了,你們要麼將他帶走,要麼將他放在停屍間裡。他知道,現在深更半夜的,將死者帶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便說,那先放在停屍間吧。
他走了進去,掏出隨身攜帶的紙巾遞給她。她擦了擦臉,依然斷斷續續地抽搐著。他俯下身對她說,先把他放在停屍間吧。她似乎沒明白,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他說,他們催呢,這兒不讓久放的。她明白了,點了點頭。
蘇小舒把遊雲婉扶了起來,退在了一邊。幾個醫務人員便把那個他曾經嫉妒過羨慕過而今卻已成為一具死屍,一段歷史,一個與現實生活毫無關係的年輕人推出急救室。
第九節
他望著這個年輕人慢慢地離他而去,不由悲從中來。一個人辛辛苦苦來到世上,難道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離開麼?過一段時間後,除了他的親人,將沒有人會提起他,沒有人知道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我不想這樣。不想這樣。可是,我難道能夠抗拒時間的清洗麼?
他在完成於此時的《幻影》中寫道:“他此刻認識到,也許只有寫作才會延續他的生命和思想,才會使他對這像潮水一般滾滾而來又滔滔而去的時間不致於太過恐懼。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個抄石碑的周樹人後來要寫那些文字,那是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永遠的敵人,那就是時間。他的那些所謂的 “匕首”“投槍”,射向的也只是那令他恐懼的時間而已。”
也許就是在此時,他開始“固執地”認為,只有寫作才能使他安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