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便扯住了房喬的衣袖,急聲道:“您何苦如此作踐自己,這誓豈是能隨便開口立的?”
房喬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撫了她之後,扭頭對盧智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便能明白。”
“不用想,我已經明白了,”盧智在麗娘走上來時便低頭開始飲茶,喝了半杯潤喉後,輕嘆一聲,頭也不抬地道:
“十三年前,你之所以對我娘冷淡疏離,是因為安王的疑心,你想借那般護我們周全。那場接風的晚宴,是那叫芸孃的小妾故意害我,才致你不顧父子情分對我拔劍相向。我們母子出京之後,流離失所,是因為韓厲從中作梗。十三年的失散,你不曾找尋,亦是由於韓厲的坑騙——我說的對嗎?”
房喬雖察覺到他話中有不妥之處,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事實便是這樣。”
“呵呵,”哪知盧智竟是突然笑了起來,就像是聽見了什麼趣事一般,整個人都因笑聲輕顫著,可他手中的茶杯,卻捏的穩穩的。
就在房喬和麗娘因他的笑聲心生異常,皆不同程度地皺起眉時,笑聲總算落下,換成了青年獨有的清朗音調,雖他半垂著頭,兩人也能聽出他話裡流出的淡淡冷然。
“你說完了,那便換我說。我五歲離家,至今已有十三年,許是遭逢大變,記性比起其他孩子來說要好的太多。離京頭一年,我們在蜀中定居,娘人生地不熟,所帶銀錢大半是用來改名換姓,買間茅屋,置上幾畝地做了農戶。偏遠的山村裡,沒有下人,沒有錦衣玉食,喝的是河邊的淌水,吃的是幹糊稀飯,娘她挺著大肚子還要每日做活照顧家用,每每想到這些,我便會恨。”
沒有去看臉色開始變白的房喬,盧智頭一個 “恨”字落下,嘴角冷意便添了一分,繼續道:
“小玉是早產下來的,一直都又瘦又小,別家的孩子一歲大點就能走路,她卻是到了四歲,還不會說話,吃喝拉撒都要人在旁看著,你打她,她不會疼,你罵她,她也不會哭,每每聽到別人叫她傻子,我便會恨。”
“為了給妹妹治病,娘將所有積蓄都花去,卻不見她好上半分,那時家中最是貧困,娘頂著白眼到人家去借糧,說盡好話拖那些僱農們幾日工錢,一個寡居的婦人,自然少不了被人調笑說些葷話,每每見著娘在夜深時候落淚,我便會恨。”
第三三八章 說穿
一連三個“恨”後,盧智捏著茶杯的手指,關節已經發白,他輕吸了一口氣,調勻了氣息,才繼續道:“兒時的我,總是想要日子過得再快一些,好趕緊長大,變成有能力保護他們的大人。小玉神智清醒後,家裡的情況慢慢好轉,我十四歲進京趕考。娘她們因遭人隔害,逃到了龍泉鎮,我因緣際會入到國子監,原想著再熬些時日便會苦盡甘來,誰曾想,那讓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學府,對我這種平民出身又想要出頭的學子,卻無異於白骨魔窟。”
盧智飲了口已經冷掉的茶水,看著杯中僅剩的一口茶水上漂浮著自己有些扭曲的倒影,聲音中含著一絲不明顯的輕抖道: “房大人,國子監之於朝廷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你比我更清楚,我盧智眼下在國子監是什麼樣的地位,你也應該知曉。但你可知道,如今種種,都是我受盡了怎樣的屈辱和折磨才換來的麼?”
房喬沒有答話,臉色卻變得複雜起來,就是不算國公府裡的身份,盧智現如今也是這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在國子監的那些積累,假以時日,只要他不出什麼岔子,必成當朝良臣名士。身在長安這麼多年,他什麼彎彎道道沒聽說過,不用盧智講明,單憑想象也可以知道他孤身一人在長安城闖蕩,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
“知道我為什麼要同你講這些?”
房喬回神,看向那掛著山水字畫的牆面下,在孤零零的一張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