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悲劇式的人物。白大老爺是地地道道的古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加上身邊所處的大環境都使得他的認知裡萬事以孝為先,縱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莫如是給他傳遞了不少現代的思想,但也不可能慫恿著他不孝父母只疼愛人。
因為一個“孝”字,他選擇了不追究母親逼死如是的過錯,又因為一個“慈”字,他選擇了活著留在白府保護自己的兒子,再因為一個“義”字,他選擇了續娶懷了他骨肉的衛氏,更因為一個“仁”字,他選擇了原諒自己同胞手足一次又一次地任性妄為。
但其實,能概括這個人的,是一個“善”字。白大老爺這個人太過善良,善良的人總會比別人承受更多的負擔和痛苦,他希望用孝心感動父母,使他們不再對如是抱有成見,他希望用慈心感動兒子,使他們不會為了家產而手足相殘,他希望用道義感動衛氏,使她明白自己的本分,不要想著霸產奪嫡,他希望用仁義感動自己任性的弟弟,使他不會為了各種目的而對自己的兒子下手,維護這個家庭的穩定。
――可惜,他的父母,他的兒子,他的繼室,他的弟弟,每一個人都有私心,每一個人都不夠善良,每一個人都比他冷酷理智,他們辜負了他的心意,他們不理解他的願望,他控制得了家業興衰,但他控制不了無底限的人心。
所以,這個家該亂還是亂了,他想維護,可他卻狠不下心,因為他愛他們多過於他們愛他,所以他註定總是受傷最深的那一個。
人果然不能太善良,對感情有多看重,就會被感情傷得有多深。
羅扇嘆了一聲,往白大少爺嘴裡塞了幾個又紅又大的石榴籽:“你該多陪陪大老爺,不要總想著自己的那些事,大老爺其實很寂寞吧,失去了愛人,兒子們又天天各顧各,沒人關心他想要的是什麼,沒人哄他高興,裡裡外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纏繞著他,這樣的日子過一天都已是難熬,他卻這麼著過了十幾年,而且恐怕還要一直這樣過下去,換作是我,怕是早就崩潰了。沐雲,我覺得……大老爺一直把先太太的過世怨怪在自己頭上,若有朝一日被他知道了你的怨恨,他反而會更內疚的……難道你也認為先太太的過世是因為大老爺沒能保護好她麼?”
白大少爺坐起身,面對面地望住羅扇:“小時候我確實怪過他,有一次甚至為了這個同他大吵一架,那天爹喝了很多酒,他一向酒量不好,那一次一個人喝了幾罈子,最後吐了血,把自己關在枕夢居十幾天沒有出來,等我跑去找他道歉時,他整個人都脫了形……後來我長大了些,接手了家中一部分生意,又接觸到了族中的人和事務,這才明白,有些事情哪怕是一國之主的皇帝都無法掌控操縱,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有限得很,誰也做不到真正的呼風喚雨心想事成,有太多的難以抗拒的外力在左右著人的選擇和命運,所以我慢慢理解了他,也知道他有多愛我娘,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離去,我又憑什麼去怪他?設身處地,如果換作是他不允許我同你在一起,就算我不顧他的反對帶著你遠走天涯,在我心中他也永遠是我最親的父親。所以我不怪他還留在府裡孝順他的父母,也不怪他捨不得處置他的同胞弟弟白蓮衣,人畢竟是有情感的,血脈親情更是最難說斷就斷,我只能盡力把對他的傷害減至最小,但我不會動搖我的初衷――我孃的死,必須有人給出說法,害我的人,也必須為其行為付出代價!”
羅扇垂了垂眼皮兒,沒再就這話題繼續往下說,換了輕鬆的語氣道:“說到枕夢居,可快要修好了?我都想念二狗子了,真懷念那時候天天逗它玩兒的情形。”
白大少爺湊過臉來,伸了舌頭舔去羅扇嘴邊的石榴汁,笑道:“二狗子是爹的,我是你的,你可以天天逗我玩兒。”
羅扇紅著臉推開他:“你太大了,不好玩兒。”
“笨妞兒,大了才好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