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有時候看它幾乎就要熄滅了,我趕緊用手遮著它,讓火苗重新躥起。我縮在被窩裡,看著床前的小油燈,久久無法入睡。小油燈散發著溫暖的光亮,它們是多麼慷慨啊,要是能讓它一直點到天亮那該多好,可是沒有那麼多的燈油。隔壁房間的媽媽用那種疲憊的聲音提醒我:小油燈該吹滅了。每次,我總是要等到母親說第三遍的時候。
然後小油燈就吹滅了。黑夜覆蓋上我的臉。整個世界都陷入黑暗。快睡吧,我默默勸說自己,快睡吧。睡著就好了,不久就會天亮。
1996年5月
【十八個夢或碎片】
1999年3月10日 星期三 委屈的母親
我正在單位十樓的閱覽室裡看書,媽媽來了,後面跟著爸爸。媽媽穿著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大衣很長,一直遮到膝蓋。媽媽一看到我,就開始哭泣,因為我沒去長途汽車站接她。“我們等了那麼久,你都不來。你肯定把給我們忘了。”媽媽說完,又開始“嚶嚶”地哭泣,像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姑娘。出現了這麼大的疏忽,我很自責。我的右手從媽媽的後背繞過去,搭在她的肩膀上。可是她越發委屈了,哭聲越來越大。整個閱覽室的人都開始注意我們。他們的腦袋從報紙後面伸出來,嘴巴張成圓圈,驚訝地看著我們。
1999年3月11日 星期四 安葬自己
我死了。我流著眼淚把自己裝進一個像棺材一樣大小的盒子裡。然後我把這個大盒子夾在腋下,跑到山上安葬。我找了很多地方,可是每當我把棺材放下去的時候,一陣狂風便會突然颳起,把棺材的蓋子掀掉,露出我那可憐的,一點都不能動彈的軀體。我悲痛欲絕,只好去尋找另外能夠避風的地方。我夾著這具裝著自己的棺材在山間跋涉,我很累,幾乎要再次死去,可是我想,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找到安葬自己的地方,那裡一年四季都很平靜,沒有風。
1999年6月24日 星期四 手心尤物
我左手的手掌心長了個水泡,米粒那樣大小,非常光滑。我用右手的手指輕輕地撫摸它,感覺到它有著翡翠般的誘人的質地。“真是個尤物,”我久久地注視著它,不由得發出瞭如此的感嘆,“我的生活將變得非常豐富,因為我隨時都可以觀賞這個美麗的寶貝——只要我舉起自己的左手!”我不停地撫摸這個寶貝,不停地親吻它,可是就在這時,我發現了一個非常細微的情景:這個小水泡正在慢慢地變大,它以一種幾乎看不見的速度向四周均勻地擴充套件。開始我只是有點擔心——我還指望它在適當的時候停下來呢。可是越到後來,我就越害怕:它向外擴充套件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手掌的中央向四周迅速蔓延,開始它像顆米粒,不一會兒,便變得像一顆黃豆那麼大,又過了一會兒,它長成了乒乓球,鼓鼓的,晶瑩透亮,像成熟的果實一樣——它使我恐懼。我手足無措,徒勞地想阻止它對四周面板的侵略。可是它是那麼有力量,有韌性,擺出的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很快,它長成了一個饅頭大小的東西——是的,現在我管它叫“東西”,它是那麼難看,像被吹鼓起來的母雞的胃,透過那層皮,我看見了裡面赤裸的肌肉,還有正在流著血液的血管。此刻,我心急如焚,這樣下去,水泡將會蔓延到我的全身。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可怕的“尤物”。這時,我聽見了一聲清脆的爆裂聲:水泡像氣球一樣炸開了,水泡的碎屑和血水四處飛濺,我的手掌頓時變得血肉模糊。“我該怎麼辦呀,我的手變成了如此模樣!那爆裂的、飛走的可是我身上的皮!我用什麼來修補它呢?”我差點要哭出來了。
2000年1月22日 星期日 少年的遺書
剛剛下過一陣雨,我和兩個大學時代的朋友(好像是金旭光和陳早挺)去爬山。這座山就在我老家房子的前面,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