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是在休妻,這分明是在講故事,說彈詞。
只不過,大家雖然也覺得連夫人的語氣太過柔軟了些,但她是連城璧的母親,她就算是又笑又唱說出的話,也是絕對要算數的。
大家都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連家果然不愧是仁義無雙,高潔無瑕的大家,沈璧君這樣不肖,這樣汙損他們家的門風,他們卻還是對沈璧君留連惋惜,念念不忘。”
“是呀,不單是連公子仍然對她情深意重,生怕她見辱於逍遙侯,就是連夫人也對她痛心疾首,不忍看她走到這一步。”
“怪只能怪沈璧君瞎了眼睛,放著這麼好的夫家不好好過活,卻偏偏要去愛天下聲名最狼藉的大盜。蕭十一郎哪裡有連公子好了?”
“沈璧君走到這一步,誰也怪不得,只能怪她無福。”
“對對對,是沈璧君無福。別人做夢也求不到的好人家,她卻絲毫也不加珍惜,她不是無福又是什麼?”
“像這種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只配到窯子裡去做婊子,她在無瑕山莊多留一刻,就多汙無瑕山莊一分……”
等大家都議論完了,連夫人才又接著道:“這一次,妾身本想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親自將她逐出連家,誰知小兒卻又將她藏起來,謊稱是昨夜被人劫去了,到現在下落不明,真是可氣可恨。”
連夫人嘴裡說著“可氣可恨”,臉上卻恬靜平和,連一點可氣可恨的意思也沒有。
大家都在心中暗自嘆息。像連夫人這樣嫻靜、溫婉的淑女實在是少有,連夫人就算是在發脾氣的時候,也是那麼柔順、綿軟,那麼不失一代佳人的風範。
此時,大家雖然都在感嘆連夫人的賢良淑惠,渾沒將她那句“可氣可恨”放在心上,但連城璧自己卻不能置如罔聞。
只見連城璧趕緊從連夫人背後轉出來,拜服在地,惶然道:“孩兒怎敢再將璧君藏匿起來欺騙母親?真真實實是璧君昨夜不知被何人劫走了。孩兒也是困惑不已,難以尋到璧君的下落。”
大家這時才弄明白為什麼連城璧沒有將沈璧君帶回來了。
原來沈璧君昨夜不知被何人劫走了。
但是誰有這麼大的神通,能在連家的勢力之內將沈璧君劫走?是逍遙侯?還是無影雙殺?還是另有其人?
只聽連夫人緩緩道:“無論你說的是真話也好,是假話也好,為娘今日都要代你將你這個媳婦趕出家門。”
連城璧低垂著頭,黯然道:“是。”
連夫人道:“休書呢?”
連城璧無言,從袖子中取出一封書札,遞到連夫人手裡,整個人彷彿要癱倒。
連夫人將休書高舉過頂,朗聲道:“這是小兒寫的休書。妾身這孽媳今日雖然未能親自前來領取休書,接受趕逐,但有天下英雄在座為證,想來她也否認不得。倘若諸位他日見到妾身那孽媳,請代妾身轉告,就說‘從今日起,她自姓她的沈,我們連家自姓我們的連,她無論生死榮辱都與我連家無涉,我們連家無論興衰存亡都與她沈氏無關’。這封休書妾身事後會派人送到她的母家,告訴沈家的人知道。”
這幾句話雖然份量極重,可是連夫人卻還是輕鶯軟語,連一點嚴厲之意都沒有。
她雖然盡力作出冷冰冰的口氣,可是就連她自己也忍不住覺得太過柔軟婉轉了些;她聲音本來挑得很高,可是才說了幾個字就忍不住發顫,到後來不由自主就低了下來,柔了下來。
就在這時,忽聽一個清而不冷,淡而不漠,柔而不軟,溫而不膩,靜而不死,緩而不慢的聲音道:“不必了。”
第九章 淑女的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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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
大家猝然回頭,立刻就看見了沈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