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的天空,偶有的幾隙陽光,也如同被施捨般地落到地面。
她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極為看不慣這棵高大的喬木。
習慣了北地開闊的她在剛剛嫁到江南的時候總有這樣那樣的不習慣,不習慣江南的天氣,不習慣江南的飲食,不習慣江南的服飾,也不習慣從姑娘到媳婦的轉變。
京師一等國公府的嫡女,便是宮裡頭的那些娘娘也未必有的出生,嫁到誰的家裡頭都不算高攀,何況雖為世家,但家中大人卻只領了一個三品職銜的延平林?
所有人都說她低嫁了。
唯獨她自己覺得還好。
縱然門第稍低一些,難得的是傳承日久,規矩儼然,族中不止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古訓,更兼夫婿十分能幹,她嫁過去那一年,也正好是夫君金殿傳臚的那一年。
本身有家世、有嫁妝,夫婿能幹,夫家也規矩守禮,更沒有妾室庶子的鬧心,怎麼看她都應該如同在國公府一般,繼續著自己金尊玉貴的生活。
大抵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吧。
她和林世宣的感情並不糟糕,最濃情蜜意的時候,她也在床笫間咬著對方的耳朵撒嬌賣痴地說等自己成了這個家的老封君,便要將所有擋著光線的樹木都給砍掉,當先的自然是那棵種在主院,將小半個院子都密密遮蓋的據說都有三百來年的梧桐樹。
不過一棵樹而已。
林世宣揉著她,唇角眼底永遠是那種耐心又細緻的微笑。
他很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又是被翻紅浪,一覺天明。
睜眼盯久了窗外,眼前又是一片花白。
徐善然倦怠地合起眼睛,靜靜躺在榻上,沒過片刻,就感覺有人到了左近,細碎的窸窣聲隨之在耳邊響起,是玉琵和玉琶細聲的對話:
“老夫人呢?”
“還在睡著。”
兩句話落,房間又恢復了安靜。
徐善然感覺到蓋在身上的被角被掖了掖,又有各種細碎的聲音,間或還含著某些古怪的響聲,像是氣死風燈上破了個口子,又恰好有風吹過……
她睜了睜眼,眼皮卻彷彿有千斤的重量,只裂開了一條縫隙夠她看見窗前的那片深綠,就再次合上,帶她重新陷入黑暗。
耳中的人聲倒還算清楚。
玉琵穩重的聲音裡多了一絲急切:“我說你這個小蹄子,你好端端的抹什麼眼睛,是誰給你氣受了你好在老夫人面前做這副模樣!”
跟著是玉琶還帶著哽咽的嗓音:“多少年姐妹了你這樣說我?我只為老夫人……”
“為了老夫人,便更不該這副模樣!”
“我只是忍不住——”
話到這裡一轉,又有第三個聲音插了進來:“老爺過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房間內靜了片刻,跟著玉琵的聲音響起來:“老夫人還在休息,請老爺回吧。”
闔著眼睛的徐善然費力地牽動了一下唇角,嘴角似扭出了一個弧度,又平復下去。
年輕的時候說成了老封君,就要將院子裡擋陽光的大樹全部砍去,但等她真當了老封君,她看著院中的這棵大樹,卻越看越覺得可愛。
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如同眼前的這棵大樹一樣,將自己的根鬚深深紮在林府之中,掌控著遮蔽著林府的一切人事。
院中的丫頭到底沒有擋住一心盡孝的兒子。
徐善然聽見對方進來,跪在床頭抹淚自責,句句不離願意折壽換她安康的表白,唬得一屋子的下人勸著架著,吵吵嚷嚷好一陣後,徐善然的耳邊才恢復清淨。
這時候又是玉琶呸了一聲,快言快語說:“我看老爺要是真有一分孝心,就不該每次來都要哭天搶地指天立誓一番,外頭不知道的人看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