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那種坦誠信任的關係。很長一段時間黃雲岫都難以適應,表現頗為拘謹。有一回私下閒聊,倪儉道:“老弟你不用這麼縮手縮腳,殿下不在乎那些虛頭的。”又嘆口氣,“殿下最近笑得越來越少了。倒好像打的勝仗越多,事情幹得越順利,就越難過似的。搞不懂……”
慢慢的,黃雲岫也看出來了,靖北王是真不在乎什麼虛頭。有時候會覺得,他所做的一切,全部指向某個遙遠而清晰的目標,然而所有人的猜測似乎與他心中所想都相去甚遠。有時候又會覺得,他竭盡全力近乎完美的做著該做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太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望著對面那張如同凝固一般沉默的臉,黃雲岫瞬間明白:勤奮的天才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這種近乎完美的無情。要說他自己,也並非沒有堪稱完美無情的時刻,比方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時候。但是,符生不一樣。
他還清晰的記得:父親投降之後,靖北王如何領著西戎延夏聯軍,連喘息之機都不留,直接殺進青丘白水端了鬱閭王的老窩。手中銀刀鐵箭所過之處,有若金剛修羅降臨,奪魄追魂橫屍索命,不知超度了多少曾令延夏軍民聞風喪膽的鬱閭亡靈。經此一役,許多原本心中憤恨不平的延夏將領對靖北王的態度有了微妙改變,叫父親和自己真正斷了倒戈相向東山再起的念頭。
也就是在攻打鬱閭的過程中,開始與符生並肩作戰,黃雲岫才漸漸體會到:符生的無情,與忘我投入無關,也與殘忍冷酷無關。他只是周到而冷靜,力求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成果。那一種隱隱抽離的姿態貫穿始終,縱橫殺伐間,竟讓人覺出滿腔惆悵失意,繼而帶出一絲仁慈的意味來……太可怕……
撇開這些無稽的念頭,轉眼瞧見虞芒一副陶醉回憶模樣,隨口問道:“枚裡……是什麼意思呢?”
“枚裡,就是眼睛。從前我們的祖先自西域內遷,一路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這塊寶地,就好像找到了沙漠的眼睛。”
虞芒嘴裡應著,手上也不得閒,把馬兒脖子拉下來輕輕撫弄,一面往下說:“枚裡北邊阿固侖山脈,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就是靈恝聖山。阿固侖,意思是與天空連線在一起,而靈恝則是神居住的地方。因為有阿固侖山擋住了北方的冷風,所以不管下多大的雪,艾格湖心永遠也不會結冰。艾格,意思是永遠不幹的淚水。”
虞芒向兩位夏人同僚細細講述著本族的古老傳說。他屬於勤奮踏實聽從教導的典型,夏文遠比一般人學得好,做事也穩當,日漸得到重用。
沙漠之眼,永不幹涸的淚水,與天空連線在一起……
黃雲岫不由得有些嚮往。實在難以想象,這些西戎人,這些不久前剛剛手持刀槍弓箭在中土大地屠戮肆虐的黑蠻子,來自擁有如此美麗而富於詩意的名字的地方。
忽聽倪儉哈一聲:“眼睛?眼淚?照你這麼講,那啥啥侖山不就是整條一字眉毛?最高的靈恝山,正好眉毛上頭生個瘤子嘛!”
“倪老弟,怎麼什麼話到你這兒就這麼彆扭?黃老弟,那話怎麼講來著,狗吐象牙?”
“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黃雲岫笑答。看兩人還要爭執,忙打圓場:“虞兄,倪兄的比方,在相術裡有個說法,叫做眉裡藏珠。化而為地貌,風水也是極好的。”
心知倪儉愛開玩笑,尤其喜歡跟性格正經的人開玩笑。雖然彼此關係好,但虞芒說起故土一臉神聖,顯然不是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話題。況且——勝者為王,敗者為奴,即使看起來站在同一陣營裡,也要有遷就對方的自覺才行。
長生一個周天結束,正準備睜眼,耳邊傳來十分詭異的對話。
“黃老弟,什麼叫眉裡藏珠?”是虞芒的聲音。
“所謂眉裡藏珠,是指眉毛里長了痣。據說這種人智珠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