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動他。那時候他感到非常困惑,在困惑之中,他沒有仔細研究她為什麼不給他寫信的動機,而她的溫順和沉默也被他錯誤地理解了。要是他能夠理解的話,她的沉默中又有多少話要說啊!——她之所以沉默,是她要嚴格遵守他現在已經忘記了的吩咐,雖然她天生了一副無所畏懼的性格,但是卻沒有維護自己的權利,而承認了他的宣判在各個方面都是正確的,因此只好一聲不響地低頭認錯。
在前面提到的安模爾騎著騾子穿越巴西腹地的旅行中,另外還有一個人騎著騾子和他同路。安琪爾的這個同伴也是英國人,雖然他是從英國的另一地區來的,但是目的都是一樣。他們情緒低落,精神狀態都不好,就在一起談一些家事。誠心換誠心。人們往往有一種奇怪的傾向,願意向不熟悉的人吐露自己不願向熟悉的朋友吐露的家庭瑣事,所以他們騎著騾子一面走路的時候,安琪爾就把自己婚姻中令人悲傷的問題對他的同伴講了。
安琪爾這位陌生的同伴,比他到過更多的國家,見過更多的人物;在他寬闊的胸懷著來,這類超越社會常規的事情,對於家庭生活似乎非同小可,其實只不過是一些高低不平的起伏,有如連綿不斷的山川峽谷對於整個地球的曲線。他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和安琪爾的截然不同;認為苔絲過去的歷史對於她未來的發展無足輕重。他明白地告訴安琪爾,他離開她是錯誤的。
第二天他們遭遇了一場雷雨,都一起被雨淋得透溼。安琪爾的同伴染上了熱病,一病不起,在禮拜末的時候死了。克萊爾等了幾個小時,掩埋了他,然後又上了路。
他對於這位心懷坦蕩的同伴,除了一個普通的名字而外一無所知,但是他隨便評說的幾句話,他一死反而變成了至理名言,對克萊爾的影響超過了所有哲學家合乎邏輯的倫理學觀點。和他一比,他不禁為自己的心地狹窄感到羞愧。於是他的自相矛盾之處就像潮水一樣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以前頑固地褒揚希臘的異教文化,貶抑基督教的信仰;在希臘的異教文明裡,一個人因為受到強暴才屈服並不一定就喪失了人格。無疑他憎恨童貞的喪失,他這種憎恨是他和神秘主義的信條一起繼承來的,但是如果童貞的喪失是因為欺騙的結果,那他認為這種心理至少就應該加以修正了。他心裡悔恨起來。他又想起了伊獲·休特說的話,這些話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忘記過。他問伊茨是不是愛他,伊茨回答說愛他。他又問她是不是比苔絲更愛他?她回答說不。苔絲可以為他獻出自己的生命,而她卻做不到。
他又想起了苔絲在結婚那一天的神情。她的眼睛對他表達出多少深情啊;她多麼用心地聽他說話啊,彷彿他說的話就是神說的話!在他們坐在壁爐前的那個可怕的夜晚,當她那純樸的靈魂向他表白自己的過去時,她的臉在爐火的映襯下看起來多麼可憐啊,因為她想不到他會翻臉無情,不再愛她、呵護她。
他就這樣從一個批評她的人變成了一個為她辯護的人。因為苔絲的緣故,他對自己說了許多憤世嫉俗的話,但是一個人不能總是作為一個憤世嫉俗的人活在世上,所以他就不再那樣了。他錯誤地憤世嫉俗,這是因為他只讓普遍原則影響自己,而不管特殊的情形。
不過這種理論未免有些陳舊;早在今天以前,做情人的和做丈夫的已經超越了這種理論。克萊爾對苔絲一直冷酷,這是用不著懷疑的。男人們對他們愛的和愛過的女人常常過於冷酷;女人們對男人也是如此。但是這些冷酷同產生這些冷酷的宇宙冷酷比起來,它們還算得上溫柔;這種冷酷就像地位對於性情,手段對於目的,今天對於昨天,未來對於現在。
他對苔絲的家族歷史產生的熱情,也就是對專橫的德貝維爾家族產生的熱情——他以前瞧不起這個家族,認為它氣數已盡——現在又讓他的感情激動起來。這類事情具有政治上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