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叫趙雷,歌手,北京後海銀錠橋畔來的。他年紀小,妮可疼他,發給他的被子比我和二彬子的要厚半寸。每天趙雷不起床她不開飯。
雷子是回民,吃飯不方便,她每天端出來的蓋飯都是素的,偶爾有點兒牛肉也都在雷子碗裡。
我不幹,擎著筷子去搶肉丁吃,旁人抬起一根手指羞我,我有肉吃的時候從來不怕羞,照搶不誤。雷子端著碗蠻委屈,妮可就勸他:呦呦呦,乖啦,不哭……咱哥還小,你要讓著他。
雷子很聽話,乖乖讓我搶,只是每被叼走一塊肉就嘟囔一句:殺死你。
雷子一到拉薩就高反,一曬太陽就痊癒。大昭寺廣場的陽光最充沛,據說曬一個小時的太陽等同於吃兩個雞蛋,我天天帶他去大昭寺&ldo;吃雞蛋&rdo;,半個月後他曬出了高原紅,黑得像只松花蛋。
妮可也時常跟著我們一起去曬太陽,她怕黑,於是發明瞭一種新奇的日光浴方式,她每次開曬前先咕嘟咕嘟喝下半暖瓶甜茶,然後用一塊大圍巾把腦袋蒙起來,往牆根一靠開始打瞌睡。
我和雷子試過一回,蒸得汗流浹背,滿頭滿臉的大汗珠子。
妮可說這叫蒸日光桑拿。
蒸完桑拿繼續喝甜茶。
光明甜茶館的暖瓶按磅分,可以租賃,象徵性交點兒押金就可以隨便拎走。甜茶是大鍋煮出來的,大瓢一揮,成袋的奶粉塵土飛揚地往裡倒,那些奶粉的外包裝極其簡陋,也不知是從哪兒進的貨。
一暖瓶甜茶不過塊八毛錢,提供的熱量卻相當於一頓飯,且味道極佳,我們都搶著喝。
現在想想,當年不知吞下了多少三聚氰胺。
雷子倒茶時很講禮貌,杯子一空,他先給妮可倒,再給我倒,再給自個兒倒。妮可誇他,說:哎呀,雷子真是個好男人。
他立馬擺一副很受用的表情,謙遜地說:
lady frst,
ntlean last,
hand boy honest
旁邊坐著一個英國老頭兒,人家扭頭問:what?
(二)
那時候大家住在一起,過著一種公社式的生活,我的酒吧老賠本,妮可的客棧也不掙錢,日子偶有拮据,卻從未窘迫。大家誰有錢花誰的,天經地義地相互守望著,高高興興地同住一個屋簷下,白開水也能喝出可樂味,掛麵也能吃出義大利麵的感覺來。
既是家人,彼此關心就是分內的義務,我們那時候最關心的是二彬子,或者說二彬子是最不讓人省心的。
二彬子是我酒吧合夥人大彬子的親弟弟,來自首都北京大通州。他說話一驚一乍的,衚衕串子啥樣他啥樣,脾氣也急,驢起來敢和他親哥摔跤。他親哥原本在拉薩市區租了小房子和他一起住,後來發現根本管不了他,於是塞到我身邊來圖個近朱者赤。
他蠻親我,經常跑到我面前掏口袋。
他說:老大,我搞了些無花果給你吃。
我說:我不吃。
他說:吃吧吃吧吃吧。
然後硬往我嘴裡塞,真塞,摁著腦袋塞,塞一個還不夠非要塞滿,非要把我塞得和只蛤蟆一樣。
我知道他是好心好意,但嘴裡塞滿了怎麼嚼?!
他也蠻親妮可,經常誇妮可。
看見妮可吭哧吭哧洗衣服,就誇:嘖嘖,你和我媽一樣賢惠。
妮可偶爾炒菜多放兩勺油,就誇:嘖嘖,你做的飯和我媽做的飯一樣好吃。
看見妮可穿了一件新衣服,就誇:嘖嘖,你的身材和我媽的身材一樣苗條。
妮可被他給誇毛了,要來他媽媽五十大壽時的照片瞻仰風采,看完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