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敬臣凝眉思索了片刻,將信將疑的說道:“應該會吧?韋超失了這一萬先頭部隊,又折了大將尉遲昭,怎麼會不想報仇血恨?他手下還有二三萬人馬,不少啊!”
“我看不見得。”劉冕微眯起眼睛看著遠方大道,若有所思的道,“要我說,徐敬業所部就是一群愣頭兵。憑藉血氣之勇衝上來打了一場勝仗就忘乎所以,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現在被收拾了這麼一場,肯定會士氣低落人心渙散。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就是這樣的,沒有什麼凝聚力。不出所料的話,韋超會有些膽怯,然後據險死守等候徐敬業主力大軍的到來。”說到這裡,劉冕又輕笑一聲自嘲道:“不過,這些也不是我們考慮的事情了。回去吧,該交差了。”
馬敬臣附合了幾句,調轉馬頭跟上了劉冕。他心中暗自驚疑道:這樣一個初入軍營的小子,武藝非凡倒也罷了,兵法韜略卻也有這般的修為……假以時日,前途何以限量?
“劉中候不愧是將門虎子啊!”馬敬臣不無恭維的說道,“劉相公當年可是一代名帥,想必教了劉中候許多的兵法韜略吧?”
“給了我一本《正則兵法》。”劉冕如實相告,坦然笑道,“馬兄若有興趣,他日我可取來給馬兄一觀。”
“呃,這?……”馬敬臣有點始料不及,尷尬的笑道,“劉中候的家傳之寶,在下安敢覬覦?”
劉冕轉頭看向馬敬臣哈哈一笑:“都已經同生共死過了,還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區區兵法又是什麼絕密不傳之物,有何妨?”
馬敬臣先是一愣,隨即也哈哈的大笑:“劉兄弟果然是豪爽大氣之人——你這個朋友,在下是交定了!”
日落西山殘陽如血,劉冕與馬敬臣連聲暢笑,身影被拉得老長。二人身影的背後,是一方如同煉獄的戰場。殘肢斷骸入眼可見,汩汩的鮮血彙集到了低處的坑窪裡,鼓起一層層的血泡。成百上千具叛軍的屍體被堆積了起來。一些唐軍老兵們挑來泥土草皮將屍體封蓋掩藏,遠遠看去宛如一道城牆。
戰場打掃工作進行到尾聲,劉冕駐馬而立,看著遠處的‘城牆’,深深的吸著氣。
此物,名為‘京觀’。冷兵器的戰場上,勝利方有時會將敵軍屍首這樣堆積起來徹築成牆,美其名曰‘京觀’。一來震懾敵人,二來標榜將軍的武功。
換作是以前,劉冕看到這樣的情景肯定會觸目驚心。可此刻,他卻感覺有些麻木。京觀中的許多殘缺不全的屍首,或許就是親自‘製造’。
求一己生,為萬人屠!——我沒有選擇!
劉冕咬了一下牙根,表情越發的冷峻和嚴肅。臉上的殘血依舊沒有抹去,身邊的唐軍將士見到他這副模樣,都有點心驚膽戰。
“時辰到了,吹起號角。”劉冕的聲音很沉,或許還有一點疲憊。一場搏命的廝殺,體力容易透支,精神也容易鬆弛。
四方戰場上的唐軍集中起來,添了許多敵軍俘虜和兵器馬匹戰利品。
所有人,都將眼神定格到這個面目猙獰有如鬼神般勇悍的主將身上。
劉冕感受到了這些人的眼神。崇拜、敬畏、尊重、甚至還有一點恐懼。
這種感覺,很棒。
他輕揚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然後嚯然一下揚起方天畫戟來,鼓足一口中氣大聲喝道:“得勝,歸營!”
“吼!”所有唐軍將士同時舉起手中兵器,宛如奔雷般齊吼。
勢如山崩,震盪蒼穹。
跟在劉冕身邊的明珪,被劉冕這一聲暴吼嚇了一彈,居然不經意的捂了一下耳朵。劉冕側目瞟了他一眼,明珪嚇得一彈渾身坐得標直目不斜視,手腳都不敢亂放。
劉冕輕飄飄的笑了一笑,一夾馬腹,火猊長嘯一聲宛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