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齊弘文是叛徒?”
“什麼?”孟松胤也跳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齊教授是你們的人,是海棠組的負責人。”
“我當然知道他是海棠組的負責人,”老陸臉露譏諷之色,“可他早就賣身投敵啦,否則老魯不會進來,你也不會進來,我就更不會進來了。”
老魯目瞪口呆,回味了好久才緩過神來,所有的前因後果和想不通的死疙瘩通通迎刃而解。
“不會,你們一定搞錯了。”孟松胤說什麼也不相信。“當時是有一個叛徒,是一名聯絡員。”
“錯啦,那位聯絡員其實是被齊弘文害掉的,”老陸解釋道,“東路特委開始也不敢確認齊弘文已經叛變,後來略施小計,透過無線電給他傳了個假情報,說特委有高階領導要進蘇州城,由海棠組負責接應,這下齊弘文上當了。”
“鬼子嚴陣以待,最後撲了空?”老魯猜測道。
“是啊,齊弘文知道自己徹底暴露了,馬上加強防備,還讓梅機關派了兩個人日夜保護,最後乾脆連家都不要了,帶著女兒搬到山塘街上去住,”老陸越說越來勁,“可這傢伙到底是讀書人,經驗不足,最後還是暴露了。”
孟松胤大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一系列令人吃驚的訊息徹底砸暈了。
“怎麼暴露的?”老魯饒有興致。
“這傢伙手裡有了日本人給的賞錢,天天從菜船上買蔬菜吃,搞得那一帶的菜農都知道那家人家非常闊氣,整條山塘街上找不出第二家來。”老陸娓娓道來。“也是巧事,我們鋤奸隊正好有同志藏身在虎丘附近的農民家裡,聽說此事後連忙仔細打聽,後來又派人去向左鄰右舍打探,都說這家人家是剛搬來的,非但大米成擔成擔挑進來,而且還搞得到雞蛋、火腿這些稀罕東西……”
“這下簡單了,一核實就跑不掉了。”老魯一拍大腿。“這麼說,你是行動時失手才被捕的?”
“是啊,沒防備齊弘文躲在樓上的衣櫃後面先開了火。”老陸遺憾地說。
“齊教授真死了?”孟松胤依然不敢相信。
“真死了,中了兩槍,”老陸用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比劃了一下,“不過,最後致命的一槍,是他自己開的,臨死前似乎有些悔意,直說對不起女兒、對不起孟松胤……”
一粒眼淚悄悄地滑落,孟松胤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依我看,這個齊弘文雖然是個叛徒,不過初衷可能僅僅是想利用你一下,並不是真正想害你。”老魯拍著孟松胤的肩膀嘆息道。“只可惜最後陰差陽錯、弄假成真,把你徹底葬送了。”
“那麼,他女兒怎麼樣了?”孟松胤如夢初醒。
“那姑娘似乎跟你一樣,一點也不知情,”老陸回憶道,“齊弘文臨終前曾經關照女兒,要她去吳江鄉下找爺爺奶奶。”
“唉,這樣的亂世,一個姑娘家,日子可怎麼過喲!”老魯搖頭嘆息。
孟松胤用袖子抹抹眼淚,眼睛怔怔地望著頭頂上的藍天,喉頭急速地蠕動。
天空藍得很深,但是藍得很純淨,幾片乳白色的雲彩一動不動地緊貼在這片背景上,看上去有點像誇張的兒童畫,特別是隔著鋼筋網格望去,更有一種拼圖般的虛假感。一個小黑點在網格間靈巧地飛舞著,不知道是蜜蜂還是蒼蠅,孟松胤突然有了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似乎身後灰暗、侷促的號房,反而變成了模糊的回憶。
思維一閃,腦際突然浮現出父母和齊依萱的面孔,甚至還有那令人愛恨交加的齊弘文……但是,這些面容竟然變得如此遙遠,似乎與自己已經相隔了一個世紀。
“孟夫子,別想不開啊,”老魯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放心那姑娘,可有什麼辦法呢?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