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刺骨,初然只感覺自己兩眼通紅,卻不知是眼淚還是北風。
半醒半睡中,曾澍遠母子的話她也不是沒有聽見,這世道果然殘酷又現實,偏偏他們這樣的舉動又是順理成章,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
人家又有什麼錯呢?說到底還不是她自己……世界當真是不公平,還未曾得到就已先失去了,早知練這門武功要將自己害成這樣,她絕對不會去作死的。
不過,仔細想想,哪有那麼多的早知道呢?
頭上的柳枝被風吹得彎彎繞繞,四周格外安靜,遠處偶聽得煙花響聲,初然這才發現穆信已同自己坐了很久了,卻一直沒有再說話。
她小心側過頭去看,後者一言不發地瞧著河水,眉頭緊皺,似乎在想什麼事情。
大約是發現自己在看他,穆信眼眸微微一動,四目相對,初然狠狠扭過頭去,卻聽他在身後輕聲問道:“旁人的目光,有這麼重要麼?”
“怎麼不重要?”初然只感到心裡絞痛,幾乎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你都不會知道的……別人以後,都會怎麼看我,我以後又該這麼辦,等我老了,頭髮白了,也只是自己一個人……今天有一個曾書生,明天還會有個王書生,李書生,人家都知道我是一個……不能娶進家的姑娘……”
說到後面她哭得哽咽,再吐不出一個詞來。
穆信暗自深吸了口氣,緩緩低頭看她:“若我說……我願意照顧你一生,你可會覺得我是在同情你?”
他此一話,令初然瞬間靜下來,眼角的淚水還沒落下來,她臉上已是驚得不行,心頭一陣喜一陣憂。
為何偏偏挑這個時候說這句話?果真還是因為她沒法生娃娃,旁人是不願要她的,穆信不過是可憐她罷了,他明明說過自己不會……
“你、你開玩笑的吧?”初然抽噎著去抹淚花,不料他卻伸手過來,拿了袖子輕輕替她擦了去,語氣極其溫柔:
“我從不在此事上開玩笑。”
“……可是為什麼……你之前不是說,不是說不會去想兒女私情的麼。”他所說的話一向是深思熟慮過,也不像是會隨意許人終身的,但如今來得如此突然,她確實是沒法說服自己。
那日她確是問過自己有關的話,穆信細細回想起來,繼而笑道:“從前我只是覺得,以你這樣的性子,定會找到一個人真心待你的人。無論是溫子楚或是曾澍遠,都比我要能給你的,會多得多。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你在我身邊時我更放心一些,若是讓旁人來照顧你,只怕我還會有些不習慣……”
耳邊的風驟然停了下來,大約是流淚太多,這會子竟覺得耳根和臉頰有些發紅,初然怔怔地看著他,只是這麼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氣氛沉寂太久,猜測過她各種表情卻沒料到是而今這樣的,如此一來穆信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微窘。
“……是我說得太唐突了麼?”
初然方才悠悠吸了吸氣,一面抹著眼淚,一面不知是哭還是笑:“不是……是我覺得,太不真實了一些,好像在做夢一樣。”
心裡驀地一暖,穆信上前將她凍得通紅的手拿下來,握在自己手心中,眼神溫軟,“那你覺得……好還是不好?”
暖意從手背流淌進來,彷彿融進了血液裡,初然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隨即卻又忽然大哭起來:“可是我……可是我不能……”
穆信伸手撫上她臉頰,柔聲道:“沒事的,天下這麼大,我們仔細去找,一定有能治好你的大夫,不要灰心。”
一直以來的悲傷情緒,在這一瞬被他劃開,初然雖是開心,可眼淚卻又流不止,她含著淚模糊著視線,重重點頭:“……嗯。”
穆信長長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目之所及的夜空仍舊黑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