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愛奴“哼”了一聲,板著臉依舊不理他。
楊帆揉揉鼻子,試探地道:“對了,你給我那支釵子,居然換了兩千八百錢,我對你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從你的言談舉止,還有你隨隨便便拿出一支釵子就能這麼值錢,你一定出身大富之家,還需要做賊?”
天愛奴停了箸,淡淡地道:“還是忍不住想要打聽我的身世?”
“呃……你可以不說。”
天愛奴搖搖頭,沉吟一下道:“說也無妨。不過……我只能告訴你我六歲之前的身世。”
楊帆振奮道:“那也可以,你說。”
天愛奴靜靜地想了一陣,輕輕說道:“我家住關中周至縣,家裡沒有什麼特別的,父親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有十幾畝旱田地。永淳元年五月的時候,關中大旱,赤地千里,繼之以蝗蟲,莊稼本來就枯死了,又被蝗蟲啃個精光。”
這個開頭,恐怕絕不是一個愉快的故事,楊帆不由斂了笑容,靜靜地聽著。
天愛奴道:“官府籌措不到足夠的糧食賑災,為了活下去,阿爺(父親,當時最普通的口語稱呼)賣掉了家裡的十幾畝田,可那時米價已經漲到一斛萬錢,這點錢夠活幾天呢?很快,城裡鄉下,哀鴻處處,人多相食,死者枕籍於路。”
天愛奴黯然道:“禍不單行,緊接著又發生了大瘟疫,災民們拖兒帶女,白天乞討,晚間就露宿街頭,不少人在睡夢裡就口吐黃水,陳屍路旁。當時有一首民謠說:“李四早上埋張三,晌午李四又昇天。劉二王五去送葬,月落雙赴鬼門關……
餓瘋了的饑民開始不擇手段。有人剛買的饃被饑民搶走,眼看就要追上,饑民就把饃扔進馬尿裡再踩上一腳,被搶者只好作罷,饑民再揀起饃,狼吞虎嚥。樹皮都被剝光了,露出白花花的樹幹,樹葉也被蝗蟲和饑民啃光。
不少人開始吃觀音土,明知道吃了依舊是死,但是胃裡不填上東西真的餓的慌呀。我們村裡有個人賣光了地,又賣了妻子,最後把餓死的四歲的兒子用炕蓆捲了一埋,奔往他鄉逃命去了。
還有一個寡婦,家裡有上百畝田,在村裡算是很富有的,這時也難以維持了,她有一兒一女,年紀都不大,為了養活兒子,保住亡夫的一點血脈,她親手把自己年幼的女兒摁進水盆裡活活溺死。”
天愛奴抬起頭,看著楊帆,認真地解釋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和我沒有關係?我說這些,其實只是想告訴你,當時到底有多慘,很多遠比我家富有的人家都活不下去了。所以……不管我的爹孃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恨他們,從來沒有!”…;
楊帆的心輕輕一顫,凝視著天愛奴晶瑩的目光,有心叫她不要再說下去,可是迎著那樣的目光,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天愛奴默然片刻,繼續道:“成群結隊的饑民一路東行,向關外、向洛陽去逃生。逃難的人多如牛毛,他們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走著走著,就有人倒下,荒野裡到處都是狼和像狼一樣兇狠的野狗,它們根本不怕人,甚至竄到十室九空的村莊裡,把殘存的人類當成它們的口食。
隴西有許多人跑到關中來買老婆,但是他們不準帶孩子,我親眼看見一個隴西漢子,把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婦人抱上了驢背,卻奪過她懷中的孩子,扔在乾涸的陰溝裡。阿爺……”
天愛奴的聲音顫抖起來:“阿爺無奈之下,也把阿母賣掉了,可是換來的糧都不夠吃三天的。管它呢,那時候,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只要能多活一刻,還有什麼是不肯做的?許多婦人被迫賣身,賣一次身子,只能換回一碗米湯。”
天愛奴長長地吁了口氣,幽幽地道:“賣了阿母換回的糧食吃完了,阿爺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看,那時我好怕,以為阿爺要吃掉我,結果……他只是把我叫到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