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那人大猴子似的往困龍鎖旁邊一頓,笑呵呵地打量了程潛一番,神神叨叨地開口道:“不想睡啊?那咱倆聊聊天——小子,你們扶搖派現在還剩幾個人了?”
程潛一愣,這人雖然看起來瘋瘋癲癲,卻能在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隨意進出,還居然一口道破他來歷,絕不簡單。
他猶豫了一下,頗為謹慎地問道:“不知前輩怎麼稱呼?”
“嘖,別叫前輩,不愛聽,你們扶搖派那夥人不都是跟山間野猴子似的,向來沒大沒小的麼?”那人擺擺手,回道,“不用跟我假客氣,我叫紀千里。”
程潛目睹了他的嫋娜蹲姿,感覺本派這猴子群當得很冤。
而且“幾千裡”這個名字,真是一聽就感覺不像真名。
那自稱紀千里的修士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我聽說你把楊德成那老鬼揍得滿地找牙,弄得他惱羞成怒?很有出息嘛小子!”
程潛莫名其妙道:“楊德成是誰?”
紀千里:“就是卞旭養的大打手,那老鬼這些年囂張得厲害,也確實該有人收拾收拾他了——唉,他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越老越不是東西,都是叫飛昇逼的。”
此人話裡話外都彷彿和玄武堂很是熟識的樣子,程潛不免帶上些許防備,漠然道:“能被區區一個飛昇逼成混賬的人,難不成原來還是個聖人君子?”
紀千里抓了抓後脖頸子,有些為難地擺擺手道:“你還年輕呢,這事與你說不明白。”
程潛五心朝天,一邊鍥而不捨地用被困住的真元衝擊周身禁制,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凡人若是活到我這把年紀,五世同堂也有了。”
紀千里笑道:“你眼下資質非凡,境界一日千里,既沒有娶過媳婦,也沒有收過弟子,這樣的日子,哪怕你活一千一萬歲,也還是年輕人。等到有一天,你發現天下人無論男女老幼,見了你全都畢恭畢敬叫前輩,眼前凝神御劍四處跑的修士都以祖宗稱呼你,別人都覺得你的修為高不可攀,你卻知道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離飛昇越來越遠……那才叫老了。”
程潛愣了一下,轉頭對上那老瘋子的眼睛。
他這才發現,那老瘋子的眼睛極黑,像扶搖後山那不見底的深淵。
“我們和凡人不同。”紀千里說道,“凡人從出生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要死的,百八十年,窮酸的與富貴的,好的與壞的,全都殊途同歸,心就算飄得再遠,也總有這麼一個歸宿。”
程潛忍不住道:“死也能算歸宿?”
紀千里大笑起來,手舞足蹈道:“你這娃娃……你倒說說,這世上若是連死都不能算歸宿,還有什麼能算?可我們連這個歸宿都沒有,大道是什麼?大道就像一個懸在驢臉前的蘿蔔,我們每天追啊追啊,你越是厲害,越是境界高,就發現自己離那根蘿蔔越遠,呼風喚雨了一輩子,被凡人叫大仙叫了一輩子,末了和凡人一樣化成一把塵土,讓墳頭上長草……嘖,千年的求索豈不成了笑話?”
紀千里說道這裡,臉上的笑容忽然微冷,他嘆道:“楊德成也好,白嵇也好,唐堯也好……我認得這些人的時候,他們也一樣年少銳氣,一樣道心堅定,有所為有所不為,同現在的你沒什麼兩樣。”
白嵇和唐堯那是一對什麼貨色?
程潛聽了,臉頰繃得緊緊的,有些生硬地問道:“前輩這是抬舉我麼?”
紀千里搖搖頭,聲氣低了下去:“百年前,唐堯與白嵇聯手逼死顧巖雪,之後過了不到五年,那白嵇便壽數窮盡而死,堂堂西行宮主人,死時發如死灰,形如枯槁,身有濁臭,話也說不出,修士們大多汙垢不沾,乾淨慣了,誰也不愛靠近。至於唐堯……”
“他們牧嵐山從來人情冷漠,唯有爭權奪勢熱鬧得很